是夜。
雨淅瀝瀝打在蕉葉上蓄成小水團,等到不堪重負時傾瀉而下,砸在下面的倒黴蛋頭上。
雨在這兒很常見,防水布搭成的棚下圍坐在篝火旁的幾個人見怪不怪地聊着天,烤火,偶爾爆發出笑聲,驚得鳥兒亂飛。
“诶!劉哥再說一個!就你每次都要說的那個地方。”一個年輕人激動的直拍大腿,朝着抽煙的戴帽子青年喊道。
其他人感到好奇,跟着起哄。
那位劉哥擺擺手,吸了口煙,“原始部落而已,有什麼好講的,小東都是見識少了。”說是這麼說,他的臉上卻帶着憋不住的笑容。
小東冷眼瞧着,他知道劉哥一個農村來的初中學曆,三十出頭就能在北京三環全款買下300平豪宅,就是因為那個“原始部落”。
二十一世紀什麼最重要?上過學的人都知道下一句是:人才。
要他說,本質上最重要的是資源。
人才也是資源的一種。
劉哥就掌握了原始部落唯一的資源來路,倒買倒賣誰不會呀,他上他也行。
正當他想繼續捧場套出更多消息的時候,他背後傳來沙沙聲,開始他以為是錯覺,後來發現聲音越來越大……像是有東西在接近。
他冷汗刷一下就出來了,寒毛直豎,他猛然跳起來。
其他人被他的動靜吓了一跳,紛紛譴責他。
“幹嘛呀,吓死人了!”
“是啊,人吓人,吓死人。”
劉哥發聲:“小東啊,你别動。”說着他的手慢慢伸向放在一旁的獵槍。
“劉……劉哥,不至于吧?!我真聽到了動靜!”小東見漆黑的槍口對着他,腿一軟差點跪下。
草,不就是跳了下嗎!
“有人來了。”劉哥說出的話更讓人緊張。
他們是來“掘金”的,任何一個陌生人的出現,都讓他們緊張,更緊張的是,來的不是人——雨林裡動物比人更可怕,足夠大的巨蟒能一口吞掉成年人類,你會在腥臭、劇痛中感受到自己慢慢腐爛,變成累累白骨。
劉哥是他們一夥人的“老大哥”,幾天前他鎮定自若和手臂粗的金紋黑蟒對視。可能是火焰的映照,有人看見劉哥眼裡閃過金光,一晃而過像是細弱的火苗被風一吹盡力發出的光芒。最終蟒蛇被劉哥兇狠的眼神逼退,它垂下三角的頭,趴伏在泥土中,慢慢滑退離開。
一戰成名,從此劉哥在他們眼裡就是定海神針般的存在,他們對此次雨林之行爆發出巨大的信心。可現在定海神針變成了挖耳勺,面對蟒蛇都兩手空空面帶微笑的劉哥竟然舉起了搶,細看能發現他牙關咬緊,扣槍的指節紅白相間,因緊緊用力而僵硬。
他看見了什麼?
身旁有人拿出折刀,卻忘了把刀打開。有人畏縮靠在樹上,手裡緊緊抓住石頭,好像抓住了手|雷。有人雙手交握,不知道在求哪路神仙。
一行五人素質盡顯,劉哥一邊緊張從林子那頭的黑暗裡傳來的壓迫感。一邊在心裡暗罵這群沒用的東西,最大的價值就是讓他發财了。
劉哥的聽力不錯,按文化人的說法是聽覺分辨力強。村裡二流子玩骰都不樂意叫他,因為他一聽就知道是什麼數。現在也是,他一聽就知道有兩個人正在接近,除此之外他再聽不出别的了。
不是能力不夠,他最好一次可以聽出一公裡外來人的性别身高體重。是他不敢再聽,他感覺自己正站在猛獸的洞穴前,暗處一雙豎瞳鎖定他,死亡如影随形。
近了,更近了。
一道閃電,轟然照亮夜色,兩道人影在雷光中突兀出現在樹下。鎏金的雙眼如暗夜荒野中炸響的火焰,劉哥失手按下扳機。
砰——!
小東聽到槍聲的那一刻直接卧倒,隊裡的女人尖叫起來。
火舌噴出,雷聲同時響起!
第二道閃電來臨,左邊那人一偏頭,子彈擦着他的兜帽檐飛過。
金色的眼眸像是一場幻覺。
高個的金發男人面龐英俊,冰藍色眼睛比雨水還要冷,他屈指彈彈被子彈擦過的雨衣帽檐,在衆人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舉槍對準劉哥,咔,保險開。
沒人認為他是吓人,男人的眼神裡,他們仿佛已經是一具屍體,隻有早死晚死的區别。
劉哥吞吞唾沫,他想說,走火啊,誤會誤會,兄弟别氣。
但他不敢,人命關天,換了他也會這麼做。
而男人明明一副公子哥的樣子,這麼近的距離竟然能避過子彈,就說明了他不是一般人。不一般的人有不一般的脾氣,求饒也不一定管用。
他讪讪一笑,思考是不是要拿出那樣東西,但在那之前,他要先确認他們知道那樣東西。
他問:“朋友要去哪裡?是「阿圖」嗎?”
他口中所說的「阿圖」不是世上現存的任何一種語言,音節古怪,違背人類的發音規律,喉部肌群叫嚣着不舒服,因為這不是創造出來給人類使用的……是龍的語言。
劉哥不清楚這些内幕,隻以為是什麼古語言,本來就沒文化,自然也不會深究。他念的極其吃力,不甚标準,但他相信,懂的人就會明白。
小東的心猛烈跳動,這個奇怪發音,就是原始部落的名字,也是進入部落的密匙!他努力去記住,卻發現大腦留不下一點痕迹。
“哦?你要去「阿圖」?”
出聲的不是金發男人,是隐在後方一直不說話的矮個子,他的兜帽嚴嚴實實,臉遮了個幹淨,哦,該叫她了。
那是個女孩,聲音清亮,那些音節從她嘴裡說出來流暢極了,在雨聲的嘈雜中清晰地傳達到他們耳朵裡。
地面泥濘,兩人剛剛站在隆起的粗壯樹根上,現在女孩想跳下來,她剛有動作,金發男人就垂下拿槍的手,先一步跳下,伸出手,看樣子還随時準備貢獻懷抱。
“小心滑,慢點。”
“哦,我覺得我可以。”
哈?劉哥為這形勢的劇變感到不理解。
誇張了,為了個女人,雙方對峙,好吧,單方面對峙時主動放棄巨大優勢,就因為擔心對方會摔倒?
紳士風度也不是這麼用的吧!這家夥是哪來的傻缺!看看周圍是什麼環境,他以為是登台表演,女人是剛表演完的好萊塢美妞等着他扶嗎?劉哥想過去搖着金發傻帽的肩膀,讓他舉起槍繼續對着他。
不要串台啊!能不能有點對得起他剛剛嚴陣以待的正常行為!
劉哥的腹诽沒有繼續。
向上的風掀起兜帽一角,一張令人難以忘卻的面容飛速掠過劉哥的眼底。
劉哥心一下子空了。好色是人之天性,人不該違背天性,所以他對漂亮的女孩大腦空白是天性所緻,怪不得他。
她的面容隻一瞬,再回憶卻沒有了具體記憶,可是美的印象留了下來。他恍惚想起一次在阿圖巧合撞見的神祭儀式,赤裸的巫女繪着彩紋,頭戴翎羽,手拿骨杖,腳踩月華。她不着寸縷,卻讓在場每個人都生不出任何亵渎的念頭。在那一刻,她是神的化身。
眼前的女孩給劉哥的感覺就是這樣,簡單通俗的講:她好看到不是人!
“注意你的眼神,不然下一秒你會去見上帝。”
劉哥回神,他發現槍正抵在他的腦門,冰涼的觸感令人膽寒,這是一個手滑就會爆頭的距離,那把沙漠|之|鷹能把他的頭骨混合腦漿一起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