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酒吧,覃舒過問溫自新和蔣昭霖的淵源,他也不瞞着,坦誠相告:是蔣昭霖甩的他。
五年前,蔣昭霖在某小型建材實習,公司攤上案子,委托她咨詢溫律師。一來二去兩人看對眼,确定關系,卻因性格迥異沒能妥善處理矛盾。最終是蔣昭霖提的分手,溫自新默許,就此一别兩寬。此後他再沒戀愛,蔣昭霖是他談的第一個,抑是最後一個。
溫自新叙述籠統,主觀色彩濃重。覃舒無法聽信他一面之詞。
“既然是昭昭提的分手,我想原因不止性格吧。”
他不置一詞,關注網約車動态。
關鍵時刻簡煜救場:“溫律最愛扮苦行僧。”
溫自新瞅簡煜,無悲無喜。
網約車到了,他開門坐副駕,單腿撐路面,問簡煜:“你不回嗎?”
簡煜搭上覃舒的肩:“我跟她。”
溫自新:“你最好知道今晚和誰約的飯。”
簡煜:“我請你的。”
溫自新:“滾。”
紅燈跳綠燈。白色豐田卷起飛塵,揚長而去。
簡煜側頭看覃舒,玩世不恭的:“你還回包間不?”
“昭昭還在。”
“你朋友跟你一點都不像。”他咋舌,“坐牢一晚上,明早還上不上班?”
即便困意在身,覃舒仍強打精神:“要好的朋友,我和她很久沒見了。”
“覃舒,你知不知道,你坐那就像一塊木頭。”簡煜啞然失笑,“你不适應還逞強。你體諒她,她體諒你麼?”
覃舒不耐蹙眉,同他對視,坦蕩的,不甘弱勢,直直闖進他瞳仁深處。
須臾,口吻譏嘲:“你好像很熱衷觀察我。”
她不是讨厭被凝睇,單純厭惡強烈審視意味的眼光。
簡煜對她的興趣根本不建立在人格平等的前提上。他猶聖靈垂憐造物,于是活過二十餘年的覃舒等同亟待解剖的活體。
可他不是動物學家,她亦不搞行為藝術,他們充其量也就是頭腦清晰的商人。
“是。”簡煜承認,“因為你很有趣。”
覃舒:“我懷疑你心理變态,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報警。”
簡煜舉雙手投降,拉遠距離:“事先說明,沒有逾界。”
他又道:“車在商場車庫,超時計費。你不走我得走了。”
覃舒簡直是要氣笑:“你剛還一口一個姐地喊昭昭。說走就走,招呼也不打?”
簡煜不置可否:“你跟我回去,我能載你一程;你要執意陪你朋友,我也不攔你。說多了你嫌我煩。”
她竟無言以對。
是在刹那頓悟:倘若簡煜不是演的,他便是徹頭徹尾的冷血動物。
人情世故在他看來子虛烏有,他的觀念裡沒有感情二字。至少同他相處的日子,她從未聽他談起人情,常與客戶打交道應當谙達世态才對,他卻淡漠如隔世外。
如此一來,他是不會撒謊的,因為撒謊需要理由,他不加掩飾對她的興趣。非見色起意,是為一種放誕的、犬儒的,如他所說的直覺,冥冥之中必然的結果導向。他發現她,企圖步步為營歸納出什麼,與其說是人對人,倒不如說是人對物,他一昧索取,直至餍足。
這些都是猜測。她從未看透他。
覃舒囑咐簡煜,她去和蔣昭霖當面說明,然後再決定是否同他回去。
簡煜笑了,倚着石柱等她。
到包間,逗留的男公關都散了。黃毛換上後搖的碟,切到的歌是KALEO的《I Can’t Go On Without You》。
蔣昭霖陷坐沙發,開瓶的野格落在腳旁。
覃舒對她說:“我不習慣這兒,就先回去了。”
蔣昭霖恍若未聞,自顧自喝着酒,末了揚起下巴。“你說什麼?”
“我說我先回去了。”
“噢。”
覃舒于心不忍。下一秒,玻璃爆破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樂曲在密集的鼓點中被推至高潮,價值昂貴的灰雁砸牆粉碎,酒水混殘渣飛濺。
黃毛被吓了一跳,覃舒也是。
她奔去制住蔣昭霖欲取第二瓶灰雁的手,驚恐:“你要幹什麼?!”
蔣昭霖甩開她,哈哈大笑:“香槟不就是用來砸的嗎?”
覃舒張口結舌,青筋突突直跳。環境嘈雜容不得她思考,理智被聲聲疊起的“Go on without”打散,似同翻攪均勻的蛋液。
“覃舒,你要走就走。我不攔你。”尖銳的措辭似曾相識。五分鐘前簡煜也對她說過這話。我不攔你。分明就是道德綁架。“你要像他一樣,一聲不吭走了!最好就别再出現!”
覃舒冷靜下來:“你心裡有氣,跟他有糾葛,為什麼不同我說?為什麼把氣撒在我身上?”
蔣昭霖捂臉,半晌靜默。
她捱着蔣昭霖蹲下,溫言軟語哄:“我不回去了。陪你坐坐。行麼?”
一曲畢,黃毛關了碟機,遁逃。
覃舒給簡煜發訊息:你走吧,我陪我朋友。她心情不好。
她抽出兩支利群,一支叼着,另一支遞給蔣昭霖,被她拒收隻得塞回煙盒。
抽到三分之一。
簡煜回複。
簡煜:[走過路過不要錯過,老爹披薩店烹饪小遊戲,快邀請你的好友玩玩吧!]
簡煜:卡關沒體力了,幫我點一下。
覃舒:……
她面無表情掐斷煙。突然疑惑。
覃舒:你情緒一直那麼穩定嗎?
簡煜:不是。
噢,高估他了。
簡煜:殺人犯法,不然我早把你刀了。
簡煜:拉黑我的賬還沒算。
覃舒:不止你的賬。
覃舒:你之前把我方案打回十六次。
簡煜:我是甲方,合情合理。
蔣昭霖的抽噎慢慢化為平穩的呼吸。覃舒一邊捋順她一邊沉思。
覃舒:别打岔,我問真的。你沒有情緒波動嗎?
簡煜:我是人。當然有情緒。
覃舒:我把你撂那,放你鴿子,讓你自個兒回,你生不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