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徐氏的男人早逝,那個時候便是徐實在當家了。
“我常年在外念書,回家得少,這麼多年都是大哥在照顧娘。”徐殷說道。
進屋起,迹亭台一直背對着他們,偶爾垂眼用手撩過堂中的香。
似對他們的話并不敢興趣。
桃摯餘光瞥了一眼人還在,聽徐殷再開口,又集中精力。
“這次我正好碰上休沐,便回來看娘和大哥。幾天前,大哥帶娘出去散步一直沒回來,我想出去找,又怕和他們錯開,直到天黑大哥一個人回來了……”徐殷的話語中染上哭腔,“他說,娘不見了。”
徐殷終于忍不住,把頭埋進掌心。
眼角還能看見先前護着牌位磕破的傷。
“大哥從一開始就不同意請棺師,說沒有必要花這銀錢。我們一直找,一直找,直到整整七日過去了。”
于活人來說,七日隻是七日。
于亡者來說,七日卻是頭七。
徐殷擡手摸過眼淚,崩潰一般,“我……我怕娘萬一真的沒了,連準日下葬都做不到了,才會瞞着大哥偷偷向往生門燒了錢,可誰知道……”
屋中抽泣聲一陣一陣。
楊九楠看着心裡難受,想要安慰,卻想起自己出門的急,身上并未帶帕子。
作罷的間隙,桃摯卻先一步遞出帕子。
帕子遞出,楊九楠多看了眼。
“多謝,”徐殷結果帕子,仍在抽噎,“我本打算請完再告訴大哥,想着請都請了自無法再怎麼樣了,誰知大哥知道後大發雷霆,再也沒有回過家,竟然還說……”
桃摯身子微微前傾:“還說?”
“說……”
徐殷咬着唇。
“——說這靈堂布置一次他就來砸一次,絕對不會參加最後的喪禮。”
***
從徐家出來,已至巳時。
昨日天沒到這個時辰早已大亮,今日仍灰蒙蒙的,是又一個陰天。
桃摯走在前面,注意到楊九楠的目光,問道:“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你們剛剛一直盯着我看。”
說着,她目光越過楊九楠,往他身後又看了眼。
“不不不是,”楊九楠忙擺手,“我隻是……”
桃摯收回視線:“嗯?”
楊九楠:“我隻是聽聞棺師見多人間生死離别,一個熟練的棺師是不會對那些身外的人間事投情的。”
桃摯彎着唇角:“小九,你該不會在内涵我不熟練吧?”
楊九楠:“我沒沒沒——”
“诶行了行了我知道,”桃摯揮手,“逗你的。”
徐氏淡淡的影子飄在前頭,仿佛聽見他們的話,回頭對他們笑了笑。
桃摯看着徐氏,也笑了笑:“生離是情,死别亦是情,棺師确實不該對多餘的事物投情,可我總覺得,如果不懂情,我們又該如何為那些留于世間的亡魂送渡?”
楊九楠一時默然。
“懂情又怎麼樣?”沉默中,迹亭台哂笑一聲。
“世人皆自私,憫他人之情,最是無用。”
桃摯一愣,沉沉地看向他。
迹亭台笑得不屑:“你這樣的,出了事往往都是第一個死。”
聽這話難聽的。桃摯屏着氣:“我怎麼樣?”
迹亭台:“天真至極。”
桃摯嘴角抖了抖:“我怎麼就天真至極了?”
“難道不是嗎?”迹亭台指向徐家反問,“不然你說說看,徐實是為什麼砸了這裡,是因為你所謂的情?還是說你能用你的情感動徐實,讓他同意送渡他娘?”
“我——”
“我覺得你們說得都很有道理!”
桃摯和迹亭台一同轉頭。
隻見楊九楠擡着手,猛咽了口口水,重複道:“我……我覺得您二位說的都很有道理,但是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先考慮一下接下來該怎麼辦。”
“去掉昨日和今日兩日,”他弱弱地道,“距離下葬,隻剩下五日了。”
雲往下壓,周遭陰氣盛溢。
桃摯哼了聲,從腰間掏出一張紙型:“看來今日運氣不錯。”
紙呈人型,有頭有身,有眼無唇。
楊九楠眼尖,認了出來:“這是紙人?”
桃摯勾唇點點頭:“原家棺師的紙人,聽過沒?”
“原家……”楊九楠低聲重複。
棺師之中,最有名的乃桃原林木四大家。
其中,四大家中最獨特的便是原家。沒别的原因,就因為原家接生意不問其他——隻認錢。
所有生意,不論再好做,若是請棺錢給的少,原家人看都不會看一眼,但隻要錢夠多,便是難破天的生意,原家人接下來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而紙人術,就是原家人獨有的術法。
聽聞原家将紙人術練到超群絕倫的,能同時操控上萬紙人。紙人以物為媒介,以陰氣為助力,傳聞隻要一根線就能夠循着氣息找到原主。
并且,其最大的特點——也是桃摯最喜歡的優點,就是:使起來不用錢。
真是像極了原家這愛錢的風格。
桃摯捏着紙人,心中感歎。
楊九楠本隻知桃摯是桃家的,可提及原家,他突然激動:“我想起來了!聽聞原家有厲害的棺師操縱紙人無所不可,甚至能讓紙人如真人般攻防破陣,您竟然還會紙人術!?”
桃摯臉上露出小得意:“會一點。”
“不過我是偷學的。”她清清嗓,從袖子裡抽出一根從徐實身上偷來的線,“所以嘛,可能有那麼一丢丢不熟練。”
楊九楠不解,剛要開口,“咻”的一聲——
一道影子破開他眼前的空氣,像脫手的刀般一閃而過。
下一刻,随着桃摯的喊聲,在楊九楠完全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飛出的紙人重重地撞上了迹亭台的後背,然後啪叽落到地上。
沒有聲音地。
扭了扭。
桃摯:“………………”
迹亭台:“………………”
楊九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