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昔手中的筆剛落下,又提起來,轉頭說:“要不,我們到京師禀明了陛下,再寫吧。”
五公主直截了當地問:“谌昔,你是不是不想退婚?”
被這麼一問,谌昔的心猛地顫抖了一下,他支支吾吾地說:“不,不是啊……”
“那你為什麼猶猶豫豫的?”五公主跺着腳,催促道,“你快寫!你不是最聽你父親的話嗎?不是他要你退婚你就要退婚嗎?不是他要你皈依佛門你就皈依佛門嗎?我看你這幾日抄寫佛經挺認真的呀!你快寫!”
谌昔咬着牙,将筆啪的一聲按在桌上,說道:“我不是隻知道聽從父命的孝子,我也有自己的決定!”
五公主愣了一下,眼中忽然氤氲出濕濕的水霧,她恍然大悟般,笑笑說:“這麼說,原來,是你自己決定要退婚的,那很好……”
瞬間,她的眼神變得堅定又凜冽,她說:“那你寫下退婚書,我們就一刀兩段,無瓜無葛,無恩無怨。”
他聽得這話熟悉,忽然想起他們初次見面時,他曾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谌昔的手顫抖了,他咬着牙,拿起筆來,一筆一畫地寫下去。
然而寫了兩三個字他就寫不下去了,他滿頭大汗地說:“我沒有寫退婚書的經驗,寫不好,還是讓其他人來代筆吧!”
“你是名滿天下的才子,怎麼連退婚書都不會寫啊!”五公主抱怨着,轉頭看向知微,“知微,你來寫吧!”
知微恐懼地搖搖頭:“小人可不會寫!小人也沒有經驗!不如依公子所言,我們回到京師,禀明了陛下再寫吧!”
五公主歎了一口氣:“真是沒用啊!”
說着,五公主将谌昔手中的筆取來,一手推開他,自己站到案前來:“我來寫好了,怎麼寫呢?”
她歪頭想了一會,又放下筆來:“不行,還是得你來寫。你的杜若體太有名了,假若我來寫,别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你的筆迹。要是給父王看到,他必定會覺得是我故意刁難你,逼迫你寫下的,到那時我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五公主拉過谌昔,将筆塞回他手中,說:“這樣吧,我來念,你來寫,這樣可以了吧!”
谌昔沒有說話,五公主便當做是他答應了。
五公主便在一旁念道:“臣谌昔,感念王恩,得陛下賜婚,誠惶誠恐……”
谌昔依她所言,一一寫下。
“然天不遂人願,今日來邊關,将喜訊告知父帥,方才得知,臣因自幼病弱,已在兒時拜入佛門之下……”
杜知微聞言,點點頭贊歎到:“還是公主厲害,這幾句說得不錯!”
五公主得了這誇獎,洋洋得意起來,繼續說道:“君命難違,然佛前不可枉語……”
知微打斷了公主的話,說道:“公主,不如改成‘君命難違,然神佛亦不可欺’更好!”
“你說的對,谌昔,你快改了,”五公主點點頭,接着說道,“君命難違,然神佛亦不可欺,臣百般思索,難以兩全,遂寫下退婚一書,乞陛下恩準!”
知微搖搖頭說:“公主,不行!這退婚書寫得太自我了,陛下看了會生氣的。”
“怎麼就自我了?”五公主叉起腰來。
“公主,這退婚書,也有講究的,不僅要說自己的為難之處,也得吹捧一下對方,表達惋惜之意!”知微一本正經地說。
五公主點點頭:“有道理,要怎麼吹捧?”
知微說:“不如再加上幾句,變成:臣百般思索,難以兩全,自知卑賤,難配明珠。故立此書,乞求陛下恩準。”
五公主聞言,莞爾一笑,點點頭說:“有點意思!”
“文末還得加上這樣兩句——”知微說得起勁了,走到跟前指點到:“王恩浩蕩,帝女無雙。臣願餘生,佛前叩拜,祝禱陛下安康,祈求公主如意!”
“不錯!不錯!”五公主拍着手說,“情真意切,感人至深,知微你說得太好了,我都要被感動到了,父王看了,也不會生氣的。太棒了!”
說着,她回頭看谌昔遲遲沒落筆,便推了一下他說:“喂,你怎麼還沒寫?我又不是要你真的佛前叩拜、為我祈福,隻是這麼寫着好聽罷了!你放心,我絕不為難你,也不糾纏你。”
谌昔卻不答話,也沒動筆,低着頭,看着那張退婚書直發愣。
不一會,一滴淚水打落在退婚書上,将未幹透的墨迹暈染開。
“你就這麼喜歡他嗎……”
谌昔擡起頭來,那張白皙的臉上淚水斑駁,如同翡翠染霜。
他慘然一笑,盈滿淚光的眼睛就像清水浸沒的雨花石,他咬了咬牙說:“你這麼迫切的要這一份退婚書,是因為他吧?”
五公主第一次見到他淚流滿面的樣子,吓了一大跳。就連旁邊的杜知微,也吓得說不出話來,直愣愣地張大嘴巴。
“他?”五公主被谌昔搞得心中大亂,言語都有些淩亂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就算你再怎麼喜歡他……”谌昔自嘲地笑了一下,說:“可是,你不嫁給我,也不能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