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的希達走進地牢,在最深的房間看到一面魔鏡。
“魔鏡啊魔鏡,如何讓我長留于世間?”
機器主持說:“投入我們的懷抱。”
“班長!”程簿雨沖進那扇白色的門,血色的腳印指向唯一的生機。左維從她背上滾了下來,松開手,蠟燭芯上亮起一點火星,而後,一朵火苗慢慢亮了起來。
“世界在分離……第四層是……一個祭壇,閉上眼……跟着燭光……别回頭。”
“你去。”林理枝用力握了一下虞聞星的手。
她剛給希達做了個針線活,把那顆心髒勉強劃分到造物的範圍,卻也讓對方更加支離破碎。源源不斷的賦能維持着這具畸形身體中的活力,卻也讓林理枝不得不困守此地。
扭曲的走廊中,虞聞星捧起金色的蠟燭,閉上了眼。明亮的燭光透過眼皮,在視網膜上映照出一條嶄新的、截然不同的路。
她義無反顧地走了上去。
四層地牢和一座高塔,除此之外空無一物。虞聞星第一次感受到“規則”,它就在那裡,如此殘缺,如此單薄,就像漂流的一塊碎片。
它确實是。
世界的時間永遠停留在破碎的一刻,渴望長生的公主卻找到了禁忌的魔鏡。微弱的呼喚被迷宮聽到,它正準備将這一顆沙礫納入碎片集群,卻中途被鬥獸場截走。
沒有世界甘心永遠殘缺。
所以它們合為一體,變成了所謂的勇者闖關賽。踩過同伴的屍體,食用同伴的血肉,曆經千辛萬苦來到公主面前,身上帶着一個、兩個、更多人的希冀。
然後永遠留在這,沒有活着也沒有死去。
第一封信從高塔上飄下來,是侍從的求救。
他說:“我們的公主變成了魔王!”
替換掉生有皺紋的皮膚,蒼老的手指,無神的眼睛,疲憊的心髒。最開始的材料自然是城堡中的下人,公主在魔鏡前做着實驗,機器主持将這一切外放,為觀衆們帶來一場血腥狂歡。
皮膚光滑、細膩,沒有縫合線。可下人的材質太粗糙,用不了多久就會損壞。于是,她将手伸向愛她的家人。
皮膚柔軟,溫暖,卻開始出現心碎的裂紋。家人的材質溫暖卻絕望,過了保質期就會走得幹脆。
她向鬥獸場求助,那邊說:“我們來舉辦一場勇者闖關賽吧。”
于是,一個故事誕生了。
鬥獸場的怪物們來到這個世界,締造了魔王的傳說。
那條長長的路到了盡頭,碎片的核心系在公主身上,她快要死去,這裡自然會崩塌。
本來沒有這麼快,但倪頻既然能在不剝離力量的前提下混進旋轉迷宮,自然有些更挑撥規則的手段。他臨走前給林理枝留了兩份大禮——一張人皮,和一個斷裂的錨點。
怪物們感受到了什麼,于是原定的挖掘第四層變成了構建祭壇,尋找回去的路。那個複雜的圖案在虞聞星眼前展開,規則,空間,還有虛無中的一點火光。
她抹掉眼角流淌的血淚,轉身往來時的路跑去。
“第三關真正的要求是離開。”虞聞星說。
公主本來隻能癱在地上喘氣,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死死抓住林理枝的手:“不!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帶我走!我要活下去!我是王國的主人!我是你們的目标!”
程簿雨背起左維:“可我們不是勇者,從來都不是。”
勇者是關卡賦予她們的身份,擺渡人是輪回賦予她們的身份,脫去這一切,她們隻是十五班的學生,十五歲的女孩,有大把青春等着揮霍,大把時間用來奮鬥。
而不是和希達一樣。活了一百年,最後變成了一個縫合的鬼東西。
楚天笑徹底消失了,幹幹淨淨,隻在地圖上點出了一個嶄新的出口。
虞聞星沉默地收起那張紙,塞進施茵茵的口袋。
二十七個幸存者,第一次見到了碎片中的太陽。
它依舊在那裡,永遠東升西落,永遠平靜地俯瞰一切罪惡。那些機械的痕迹在慢慢褪去,鬥獸場徹底抛棄了這個碎片,或許恢複原來的規則,或許截走新的碎片,但曆任困死在暗無天日的地下的“勇者”們總算可以解脫了。
倪頻居然做了件好事。
“恭喜各位擺渡人通關旋轉迷宮。”輪回那沒有任何感情的廣播聲從未那麼親切,“冥樓開放,加點系統開放,個人體質開發請至休息處咨詢。本次可自由決定是否立刻返回現實。”
“發現有人使用非法手段入侵旋轉迷宮,已進入懲罰副本程序,現對所有參與者做出補償:傷勢已治療,初始點數加五,體質覺醒等級加一。”
“歡迎進入擺渡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