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着想要以黃帝為靈感作一曲的想法,林施微會把在集市裡看到有感的,分析黃帝施政目的,将心得記錄在一張獸皮上。
這一日林施微在集市上淘了一個刻着黃帝的骨雕,之所以能認出來是“黃帝”,也都是賣家自己說的,黃帝本是個健壯修長的,畫上卻似乎是個大胖子。據說他刻了好幾個月,許多人都很喜歡,若不是家中添了孩子,都不舍得拿出來換。
林施微心中暗笑,這麼古早的賣家都知道包裝商品、饑餓營銷了,不過她看中的是這人雕出來的人物畫,這種抽象的畫法别具一格,與後世都有很多不同,倒是很有意思。
回到家中,卻見到暨白從她旁邊的屋子中出來,見到她,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林施微這一世本想離他遠些,好暫時把上一世的介懷想清楚明白,可是,暨白卻似乎非得要擠進她的生活裡。
暨白無視了林施微面無表情的臉,小跑着到了林施微跟前,走動間辮子上串滿的貝殼玉石發出空靈的清脆聲,身上不是那天見到的麻布,而是流光溢彩的絲綢,此時黃帝的妻子嫘祖雖已發明了養蠶織絲之法,隻是産量極少,少有人穿絲綢,猛然一瞧,與他小麥色肌膚相稱,倒顯得他像個惹人注意的花孔雀。
惹得林施微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暨白見狀,眼睛猛地一亮,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勾起來:“我和黃帝說了,要來咱們部落,黃帝就把我安排在這裡了。”說着指了指林施微旁邊的屋子裡,見林施微順着自己的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目光悄悄不動聲色地看着林施微柔軟白淨的側臉。
“汐,以後咱們就能住在一處了,”暨白臉上泛起了一抹潮紅,然後從懷裡拿出來一支竹笛,伸手遞到林施微面前,“我見我們部落裡有人做竹笛,便也給你做了一支,聽說音色比骨笛還要好,而且也輕巧。”
這支竹笛一看就打磨得極為精細,每一個孔洞都圓潤光滑,用手摸起來沒有一點粗糙瑕疵,七個孔洞旁邊都各有幾個小孔,一看就是專門校準過的,想來音階也是極準的,笛子的最尾端,刻了一個“白”字。
吹慣了骨笛,她都有些忘了,後世笛子還是以竹笛為主的,音質清脆,表現力更豐富。
也不是習慣了,而是她不能更改曆史。
不能将後世的東西提前現世,不能改變曆史走向,不能阻止她想要阻止的事情發生。每當她試圖改變曆史的時候,就會立刻身亡命隕,次數多了,她也不再做這些無用功了。
心情有些複雜地看了一眼暨白,林施微輕輕地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将笛子豎對在唇邊,吹了一首《姑蘇行》,悠揚而清澈的竹音如同山間流淌的清泉,又如林間輕拂的微風,似乎天空中的鳥兒,城外的樹枝也在随之搖曳。
稍擡眼睑,林施微便撞入了一道深邃而又晦澀不明的視線之中,隻一瞬間,又變成了清亮暖陽。
暨白眼中含笑:“你吹得真好聽!”
“我喜歡聽你吹笛子,”暨白勾着唇,眉眼間多出幾分柔軟缱绻,不見林施微回應,也不灰心,不知哪兒來的好心情,緊接着又喃喃低語,“我喜歡你開心的樣子。”
他确實喜歡聽自己吹笛子,在以前的輪回裡,暨白給她做過許多丹頂鶴、鷹尺骨的七孔骨笛(注1),音質也更突出些,他總說,既然她喜歡,便做了最好的給她。
想起來過去輪回裡,與暨白的相濡以沫,林施微也柔和了許多。進了屋子裡,暨白跟在林施微後面:“汐,你喜歡這笛子麼?”
林施微把今天買的骨雕放在桌子上,用手摩挲着竹笛,心中卻有些複雜,上一世之前,他送的所有東西,她都是喜歡的啊,“自然是喜歡的,多謝你,暨白。”
暨白眼角眉梢不可抑制地染上笑意,沖着林施微咧出一個傻極的笑,便紅着臉低下頭,看見她放在桌上的骨雕,拿在手上翻轉了一下,好奇地問:“汐,這是什麼?”
她好像很久沒有見暨白笑得這麼開心了,林施微心中一動,在他手上将骨雕翻到刻着黃帝的那一面,指着那抽象畫:“是今天去集市的時候,看見有人擺的黃帝骨雕。你瞧着有意思麼?”
“哦!我沒瞧出來什麼意思。”暨白看了一會兒,生硬地将骨雕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然後又将刻着黃帝那面翻了過去,露出幹淨的背面,“我是說,這刻的是什麼東西,亂糟糟的一團,改天我給你重新雕一個。”
這些稀奇古怪之物本是暨白喜歡的,如今自己喜歡上了他喜歡的東西,他卻覺得沒什麼意思了。真是人生若隻如初見,林施微也突然覺得沒什麼意思,便不再說話,隻一心侍弄起了草藥。
暨白隻覺得林施微似乎突然生氣了,有些無措地撓了撓頭,張了張嘴,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過了幾天,暨白果然又重新給她做了一個骨雕。的确比那攤主做得精緻了許多,人物輪廓已經很清晰了。
隻是雕刻的人物辮子上裝飾滿了貝殼,林施微稍擡眼睑,看了看眼前的人,心裡有些好笑,這人也真是自戀,誰跟他要他的骨雕了?
不過他的手應該挺穩,線條如此流暢,可見很是有些功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