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陽光明媚,孔韬找大巫看了天氣,近兩日都不會有陰雨,便急忙将糧食運到沙土廣場曬了。
暨白也跟了去,順着糧食一遍又一遍地走,走了一圈又一圈。
他知道應當立刻行動,不能再這樣惹人注目了。不然,即便到時計劃成功,自己也難以脫身。
隻是,從小到大做事從來都是殺伐決斷的他,卻猶豫了。
自己的計劃可以說是天衣無縫,也是自己被俘虜到良渚以後唯一的翻盤機會。隻要使了這絕戶毒計,良渚自己便能唾手可得。
而自己也可以借此成為東夷之君。
東夷之君。
從小到大,他唯一執着的便是東夷之君。他似乎有一種感覺,僅僅隻是因為錯失了東夷之君,他便丢失了自己最重要的寶物。隻有成為東夷之君,他才可以拿回屬于他的最珍貴的東西。
正是因為他所追求的隻有這一件事,才有如此多的精力去吸引他父親的注意力,從一個被俘女人生下的孩子走入了東夷之君的眼裡,甚至在東夷之君領導衆人西征之時,他還能分兵出來南征。
隻可惜,他所能帶的人還是太少,結果輸了個徹底,被敵人俘虜差點殺掉。
隻是如今,他好像又多了一件執着。
他的将軍——林詩薇。
若是真的行了這樣的毒計,将軍會原諒他嗎?
除非——将軍永遠都不知道。
他能讓将軍永遠都不知道嗎?
隻要小心謹慎,想來,并非不可能的。
他要的不多,為什麼,不能同時擁有呢?
以他的聰穎,還能讨不了将軍的喜歡嗎?隻要将軍繼續愛他,他便可以把她帶回東夷,屆時,他會以整個東夷來讨她的歡心。
區區一個良渚,又算得了什麼呢。
壓下心中的憂懼,暨白突然下定決心,将瓶子裡鸩鳥羽毛碾成的粉末散開撒在了晾曬的糧種之上。
隻是做完這一切,本該長舒一口氣的暨白隻覺得心中萦繞着一股揮之不去的陰影,沉甸甸的讓他腦子都有些笨重了。
林施微隻覺得暨白不像以前那樣獨來獨往了,她喜歡在家中靜坐,或者坐一竹筏中随波逐流,暨白便在旁邊安靜地陪着她。
有時她吹着陶笛時,暨白便在旁邊用陶埙伴奏。
以前人打獵時,會在石器上有一個孔洞,用繩子穿過孔洞,以投擲的方式捕獲獵物,這便是石流星。隻是在投擲過程中,人們發現帶有孔洞的石器能發出聲音,這便有了埙。埙最早是打獵時集合人群用的,多用石頭和骨頭做成。
而暨白的埙是他自己用陶制的,樣子像個魚,表面還刻畫了魚的圖案。音色醇厚渾圓,拿在手裡剛好握住,還有些可愛。
有時暨白還會在家中做些陶器、漆器、玉器,似乎要把整個手工作坊區都搬到自己家中一樣。
隻有這個時候,林施微才會覺得,這才是她熟悉的暨白,對曆史上任何東西都有那樣極緻又耐心熱愛的暨白。
“将軍,今日想吃些什麼?”暨白在院落中搭建了一個小型窯爐,約摸着那釜形陶器基本燒成後,提前将爐火熄滅,使得窯内産生的大量顆粒極細的碳屑在高溫下均勻滲入陶器表面,形成一層極薄的黑色陶衣,這便是良渚特有結實耐用的黑皮陶炊器,“是要吃豬肉還是鹿肉?”
接着又在院子裡拔了些油菜,摘了幾個桃子,從屋裡拿了藕、南酸棗、菱角出來。
暨白見林施微喜歡吃桃,便從别人家中挪種了一顆,栽種在院子裡。
這時的良渚人在吃食上已經非常豐富了,暨白自從做完了蓄水池“工程”,便一直窩在家中,從早忙到晚。
“便還做那日加了桃子的豬肉吧。”暨白做飯實在是一絕,時下沒有冰糖,暨白便用桃子來做,真的做出了紅燒肉的感覺,林施微想了想,又說道:“下午咱們便去河裡撈魚如何?”
“好。”暨白轉到後院,挑了一頭小豬,一隻手按住它的身子,然後抿着薄唇,眼也不眨地用石斧砍斷了豬的頸骨,将腹部最好的五花肉取了出來,剩下的便交給菱他們幾個了。
和暨白飽餐一頓後,兩人在院中小憩了一會,便出去了。
為了抓魚,暨白還專門用竹子編了一個中間有凸起洞口的羅盤模樣的竹筐,就像個從中間剖成兩半的超寬輪胎。在裡面放些臭蝦,上面用個小釣竿系着幾條臭魚,置于竹筐中間洞口的上方,沒一會兒,就有幾條魚從中間的洞口鑽了出來,然後落在了框子裡。那中間的孔洞是豎起來的,所以魚極容易從水裡面鑽着洞跳上來,卻不能再鑽下去了。
兩人捉了滿滿一筐魚,林施微雖沒有親自撈魚,但是看着請“魚”入甕的場景也極其好玩。
“暨白,咱們再撈些螃蟹吧!”林施微看着天色尚早,将褲腿兒往上挽了些許,“隻吃魚也會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