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她的想法太過于理想化,盡管她每日都要和壬女唠叨一番如今重華已經備受帝堯重視,若是欺負他,名聲會傳得又遠又臭。
可惜她錯估了一個母親的私心,也高估了名聲對于原始社會人的影響。
這并不是将儒家思想刻入每個人生活方方面面的後世,對于一個不需要攀登高位的原始人來說,名聲這東西,一文不值。
在她與暨白研究一處新開的窯生産出來的陶器為什麼會比其他地方更青時,家中發生了兩件大事。
是敤首事後告訴她的。
“當時父親要大哥幫忙上倉房頂修補谷倉,大哥上去後,父親和母親卻放火燒他,”敤首說起此事還有些驚慌和後怕,“幸虧大哥學着鳥,将兩個鬥笠當作翅膀,才跳下來逃生了。”
“父母親見大哥沒死,又說讓他挖井,挖到深處的時候,竟然往裡倒土,要活埋了大哥!幸而大哥機智,并沒有一直往下挖,反倒往旁邊挖了個暗道,從另外一處井中爬了出來。”
暨白聽了,立即怒不可遏,“這樣的父母,有還不如沒有,我必定要為重華哥報仇!”
“你要怎麼報仇?”林施微忙拉住他,“要殺了我爹娘麼?”
暨白愣住,低頭思量片刻道:“他們已經害了重華哥兩次,你說應該怎麼辦?”
林施微心裡也是矛盾,父母這樣做,重華殺了他們也不過分。隻是瞽叟和壬女的行為在她看來簡直匪夷所思,在重華的部落裡堂而皇之的害重華,他們到底在倚仗什麼?她總要搞明白其中症結,才能想清楚該怎麼對待這一世的父母。
“或許其中還有誤會。”
“還能有什麼誤會?”暨白哂笑,“敤首總不至于沒搞清楚就說你爹娘的壞話,何況這事許多人都知道。”
林施微猶豫着勸他,“大哥也不會想要報仇的。”
“重華哥自來是孝順的,”暨白牙齒咬着下唇,緩緩轉頭,“倘若我想殺了他們呢?”
“那我定會攔你。”林施微想也不想就阻止他。
不管要怎樣處理,他們可以建議,但是最後還是要由重華做決定。
重華此人極重孝,倘若暨白真的傷害了瞽叟、壬女。誰知道暨白又會怎麼被重華對待呢?
這些人中,林施微最在乎的,隻有暨白。
暨白眉頭一緊,“他們要殺了重華哥啊!難道你父母來了,你就又變得是非不分了嗎?”
“我什麼時候是非不分了?”林施微莫名被他扣上了一頂大帽子,也有些氣惱,“這是我家的事,跟你有什麼關系?我爹娘要害的也不是你,你這麼操心做什麼?”
“重華哥救過我的命,他的事便是我的事。倘若不殺了他們,總有一天重華哥要被他們逼死,”暨白握起拳又松開,一點點走近林施微,額頭上一滴汗落在林施微的腳前,滲入土地中不見了,“不是他們死,便是重華哥死,你說我會怎麼選?你又想怎麼選?你要選擇重華哥死嗎?你攔着我,不正是是非不分麼?”
林施微見他這樣激動,莫名有些心酸,氣惱又帶着些委屈地按住暨白往自己跟前逼近的胸膛,沒怎麼使力,就定住了他,“你冷靜些,一個是我大哥,一個是我爹娘,我哪個都不想讓他們出事,咱們想辦法化解了不行麼?”
暨白微紅着眼看了林施微好一會兒,“可惜,如今有了殺身之仇,他們之間不可能和解。”
“怎麼不可能,你我不就和解了麼?”林施微脫口而出,隻是剛說完就後悔了。這是他們一直避之不及的話題,兩人從來都是默契的不提從前,林施微不想背負原身的鍋,暨白也不想提醒自己竟然喜歡上了一個曾經想害死自己的女孩。
而如今林施微舊事重提,還将暨白的大度當做理所當然,變成對别人的要求,卻是大大的錯了。
“暨白……”林施微有些小心翼翼地喚了他一聲。
暨白搖了搖頭,用一種失望、傷心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看着暨白離去的背影,林施微嘴唇顫抖,心頭漸漸湧上一股久違的孤獨。
許多世輪回中,一次次告别曾經熟悉的面孔,她慢慢學會不再對這些過路人投入感情,隻将暨白一人放入心間。
而暨白卻每一世都有新的朋友、家人。這些新朋友、家人從小陪伴他,在他新的生命中構成了不可缺少的部分。
甚至在這一世中,重華在他心中的分量,似乎都超越了自己。
林施微有些不甘心。
“暨白,倘若有一日,讓你在重華和我之間選一個,你會選擇誰?”
暨白駐足,一陣短暫的沉默後,卻答非所問:“木栖,你也要害重華哥嗎?”
林施微隻覺得自己瞬間跌入凜冽冰潭中,被刺骨寒意浸透了。
暨白,重華對你來說就這樣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