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施微點頭。
“那也不必離開平陽。”伯益一瞬間似乎老了十多歲,“你們隻是有母子的名分,并非真的母子。即便在一塊,也犯不着别人。”
林施微心中感念,隻是想到啟,還是搖搖頭,“在平陽呆久了也是無趣,我倒是想念幼年時與司空大人治水的日子了。我會向帝舜請求,離開平陽巡視山澤,并不是躲避逃遁。”
“……好。”
暨白更是欣喜若狂,能遠離啟,又能陪伴在妣身邊,更重要的是,妣對他也有意,願意和他在一起,他隻覺得這幾日仿佛是在夢中,自己心中所盼,竟然全部實現了。
隻是離開平陽之前,林施微想再試一試,即便殺不了啟,也必須得讓他付出些代價,不然難消她心中之恨。
林施微讓暨白去山林中找一種紅背蜈蚣,其毒素能損傷人的神經,量用的多了,便會患上癫痫。
她倒要瞧瞧,啟還怎麼繼承禹的位子,又或者,即便曆史不可改變,想來也會多受許多罪。
她自己則親自煉了一個八卦轉心壺,在内部捏制兩個腔體,一為倒裝結構,一為正裝結構,兩邊互不相通,共用一個壺口。屆時,利用大氣壓強,捂住其中一個注水口的同時傾斜壺身,便可以倒出另一個腔體中的液體。
這壺距離問世還有很久,但是既然自己沒有感到心慌,想來是“暨白”給自己的自由度了。
林施微煉的這壺外表與時下的壺并無多大不同,隻是内裡大有乾坤。時下并沒有人研究過壓強,也從來沒有聽說過可以盛兩種酒的陰陽壺,自然不會引起啟的懷疑。
等到啟再次來拜訪伯益之時,妣罕見地邀見了啟。
“我不知你與暨白之間有什麼誤會,”林施微讓啟從并列放好的飲酒器爵中選了一個,又當着他的面從壺中倒出了不同的酒,自己舉起爵,示意暨白也端起爵,“我如今代他向你真心賠罪,隻希望你能寬恕一次。”
時下還沒有發展出來酒桌文化,但是這種東西似乎是刻在中國人骨子裡的,即便是不擅長的人,看一眼也能懂得其中意思。
啟似乎就該是其中高手,在從未見過這種酒桌禮儀的情況下,立刻明白了林施微和啟的意思,還立刻領會到了“以酒代歉”、“倘若自己有意原諒,便也跟着喝了”、“自己不喝就是不給面子”的複雜情緒。
心裡隻覺得抓耳撓腮的興奮,恨不得拉上自己認識的所有人,讓他們挨個給自己敬酒。
而對于為他開發新世界的妣,啟更是生出了志在必得的心。他當時求娶妣一是看出了暨白對妣似乎有愛慕之情,若是娶了她必定會給暨白緻命打擊,從此日日欣賞暨白的痛苦,想想就讓他熱血沸騰。二是此女秋狝那日風采在他心中久久不散,如那高嶺之花讓人可望而不可及,若能将此女娶回家中置于自己身側,也是件極美妙的事。三則是堯能逼喾,舜能逼堯,父親為何不能逼舜?咎陶乃是舜之心腹,伯益亦是朝中權臣,倘若能與之結親,便能将舜之股肱東夷勢力瓜分出來。
故此,他每日拜訪伯益,希望能打動這位費侯,将妣嫁他。他也知道妣并不喜他,平日裡能避則避,所以對妣本人的執念并非最重。而今日,他又發現了妣能屈能伸,不僅有時下貴女的大方,又有着她們沒有的胸懷與聰穎。讓人想立刻将她烙上自己的印記,侵犯她身心每一寸領地。心中想要得到她的念頭瞬間高漲起來,甚至超過了讓暨白痛苦的執念。
如此倒也不好不給她面子,啟能感覺出來妣讓自己選擇飲酒器,又親自給自己倒酒,想要與自己和解的“真誠”,如若能抱得美人歸,以後不再刁難他便是。
況且,隻要娶回了妣,就已經達到了他報複暨白的目的。
啟嘴角含笑,眼神如同黏膩的蛇纏繞在林施微身上,仰頭将杯中毒酒一飲而盡。
林施微按捺住心中殺意,一杯接着一杯地給他倒酒,索性如今酒的度數并不高,三人都未喝醉,很快一壺酒便見了底。林施微見自己和暨白喝的腔體中的酒已經倒淨,自然便不再倒酒,便笑着将啟送走了。
望着啟有些踉跄的背影,林施微“哼”了一聲,轉身将這個不該存于世間的八卦轉心壺悄悄銷成粉碎。
又過了幾日,等到舜沒有那麼忙時,林施微上午領了巡視山林的職,下午便帶着暨白走了。
等到啟反應過來讓人去追時,已經找不到林施微和暨白了。
兩人幾年走遍大江南北,最後走到了昆侖之丘——西王母國的地域。
這裡群山綿延,鳥道崎岖,放眼望去,便是奇異高峰。宛然在目的山峰之間,盡是連綿不絕的深壑,即便是對面望見之處,有時也要走上許多時間。天空之上似乎一直醞釀着陰霾,山巅籠罩着白?似的瘴霧,風袅袅吹過,便四處散去。
西王母國就在日月山下的大大小小一百多個洞窟中,洞窟寬敞雄偉,洞頂還有些天然紋飾。
山峰之中多虎豹,林施微和暨白不敢在山裡過夜,所幸山洞中人都很熱情,盡管并不識得林施微和暨白的身份來曆,卻也盡心為他們準備休息洞穴,讓他們能在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山野中,緩上一口氣。
到得天亮,林施微被一聲響亮的嘯聲驚醒。起床後才知,因着山裡連綿,行路不便,王母之命,又或是其他消息傳達不便。所以這裡的人都善嘯,可以将聲音傳到十幾裡遠的地方。
林施微好奇,便詢問他們發聲技巧,才知一般人發聲是聲帶震動,而嘯則是喉部、口腔和空氣的共振。學會了這裡人的嘯後,林施微與暨白,即便相隔幾裡,也能發出聲音聯系了。
而且,吹奏起口簧來,能開發的音域似乎更加廣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