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已七十有餘,若說為父王報仇,實在有心無力。”林施微搖頭,将散落在耳邊的銀絲收攏,漫不經心地說。
伯靡上前一步,抄手作揖,“不必王女親去。聽說王女乃商侯之師,隻要您和我一起去勸說,商侯助力少康之事便能成。”
林施微輕垂眼簾,避開伯靡灼灼視線,“伯靡差矣。我已是無家無族之人,能得商侯收留奉養,已經是承天之佑,怎麼再能謀虛逐妄,指使一位侯爵?”
“王女不必自謙,我看那商侯是個極重情義的人。我與他在席間交流時,便聽得他對少康多有贊賞擁護之意。王女隻要多說幾句話,便能說動商侯,為少康添一大助力。王女若連這等小事都不肯為,又怎能告慰先王的在天之靈?”伯靡又往前一步,博展兩臂,聲情并茂,言辭激昂。
暨白抽出挂在牆上的石劍,攔住伯靡試圖往林施微壓去的氣勢,怒目而視,“伯靡,王女既然有了決定,你自離去吧。倘若再喋喋不休逼迫王女,我定不饒你!”
伯靡一愣,這才仔細看了看他本以為是侍人的男人,越看越覺得他像許多年前跟在王女身邊的牧豎,隻是有些不确定,出聲問詢:“你……是暨白?”
“正是,伯靡,你若想助那少康,自己去說服商侯。”暨白将林施微護在身後,“不必再糾纏王女。”
伯靡視線在暨白身上停留許久,如此看來,當年的小牧豎與王女成眷侶了?怪不得王女雲将先王遺志忘得一幹二淨,想來是不願回歸王女身份,與那牧豎再生龃龉。再看暨白阻攔之意,伯靡知道事不可成,也不再多費口舌了。
不過退去之時,卻是成竹在胸之态,外人根本看不出他與裡間的侯師話不投機。心中卻暗暗思量,常聽聞商人善于投機取巧,慣會做以小博大之事,若從這方面入手,想來能勸動一二。而且王女雲雖沒答應親自勸說,但她與生俱來的身份是抹除不了的。隻要和商侯指明,想來他也會多加考慮的。
伯靡走後,暨白才收斂忿然之态,微微擡頭,帶着一絲不解問林施微:“雲兒為何不答應他?”
他是知道王女的心思的,比起夏帝,她更讨厭寒浞,如今看到除掉寒浞的機會,她就不動心麼?
林施微依偎在暨白身前,好像還是少年夫妻似的,也不嫌膩歪,“伯靡在乎的是夏傳承,如今少康出現,自然是他的希望。而有窮氏都不複存在了,我自然不如他執着。而且我不想把冥牽扯進來。”
暨白了然。王女不摻和,他樂得開心過兩人生活。便小心将林施微擁入懷中,仍是幾十年如一日地将懷中的王女奉為神明。
但是不知道伯靡和冥說了什麼,冥最後還是答應了。或許是認為少康比寒浞更有投資潛力,或許他還是心向夏朝,又或許他考慮到自己的老師也希望寒浞大敗,雖不至于傾全族之力,但也答應伯靡助力一些錢糧。
既然冥也摻和了進來,林施微也關注起了少康。
沒多久。
“少康派人送來一個女人,讓咱們幫忙給調教一下。”冥帶來一個少女,妍麗美貌,身段纖長,指着那少女說道,“伯靡收攏斟鄩、斟灌兩族遺民攻打寒澆,卻發現寒澆軍事能力之強,非他們現在所能及。想到那寒澆愛美人,少康便想派一美人去迷惑他,并伺機刺殺他。”
林施微上下打量了這個少女,她身材柔美,仔細看卻能發現臂膀和腿上蓄勢待發的肌肉,兼具野性與柔美,倒真是美人殺手的好料子,立時起了惜才之意,“你叫什麼名字?”
“汝艾。”汝艾相貌冷豔,聲音也甚是冷清,“少主讓我來商族學習最頂尖的箭術。”
林施微點頭,她和暨白雖然年紀大了些,強弓都拉不開了,但是眼力還在,指導一個女人的本事還是有的。
汝艾本身是有些基礎的,在林施微的指導下,汝艾箭術進步飛速,不說天下第一,也能達到百發百中了。
“如今你的箭術已經登峰造極,隻要找到機會,應該就能殺了寒澆。”林施微看着眼前豔如桃李,凜若冰霜的美人,把她當作“關門弟子”帶了一段時間,也漸漸喜歡上這個敏而好學的小弟子。想到她的任務,林施微不由有些擔心,“隻是那寒澆性子多疑,你此去過地……千萬小心。”
汝艾臉上露出一絲淺淺微笑,為她那平日裡冷若冰霜的容顔鍍上一層柔和金邊。仿佛是冬過春日裡第一縷陽光,透過厚重雲層,灑在冰冷大地上,喚醒了朝霞映照下的花瓣。
林施微心中憐惜,這樣的美人,去往過地為間諜,用的不過還是美人計罷了。
她雖不願做出派女間諜謀求複國的事,卻也沒有立場去阻止。汝艾心性堅韌,将少康看作信仰一般,正如伯靡心心念念恢複夏朝正統,這或許就是古人的情誼所在吧。
汝艾走後,林施微便讓冥多注意過地的消息。
“汝艾還真的差點殺了寒澆。”
這一日,冥又來蹭酒,席間跟林施微說了一則消息。
“怎麼回事?”林施微肅然危坐,挺直脊背,看着冥。
“寒澆有一兄弟早死,隻留下妻子女岐寡居,寒澆常獨自一人悄悄去她家裡住下。一日他又往那寡婦家去,汝艾探測了他的行蹤,便讓人往寒澆睡的床上射箭。隻是可惜,天色甚黑,殺手沒有看清面容,隻殺死了女岐。寒澆沒有受到傷害,而且有了警惕就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