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施微聽出他語氣中,似乎知道“暨白”的信息。
這許多年來,不知是不是“暨白”這個名字過于稀奇,她還從未聽說有第二人用過此名。
林施微按捺住心中激動,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波瀾不驚,“我在夢中得祖宗示警,暨白與我夏後氏國祚有大關系。”
“什麼關系?”帝臯似乎也很關心。
林施微摸不準帝臯的态度,便模棱兩可地說道:“我隻得了些許提示,須得将他帶在身邊才能加深理解祖宗示警含義。大王可知此人?”
“我有一孫,取名暨白。今年剛滿一歲。”帝臯沒有隐瞞,“不知祖宗示警之人,可是他?可是要立他為嫡?”
林施微心中一驚。
一驚暨白果然遇難死了,無數酸澀和痛楚立刻湧上心頭。
二驚暨白竟然轉世為夏後氏,她知道曆史是不能改變的,若是真的立他為嫡,可别把暨白早早逼死了。
忙問道:“此子可是長子長孫?”
臯答:“并非長子長孫,隻是第五子的第三子。”
林施微松了一口氣,便說到:“既非長子長孫,應不是承嫡之人,或許天賦異禀,可擔任下任大祭司。”
帝臯聽了也跟着松了一口氣,“既然如此,我便将他送去祭祀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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暨白才剛滿周歲,林施微摸着他軟軟的小臉,心裡軟得不行。
隻是轉而又有些悲切。
兩年前,她問暨白要去做什麼,他卻什麼也不告訴她。
若是早知一去便不會回來了,林施微怎麼都不會同意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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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臯三年陟。
繼任者帝發也隻得了七年帝位便駕崩了。
這一年泰山地震,帝發之子履癸即位,并遷都至斟?。
暨白已有十一歲,卻極貪玩,不是摸摸這個,就是碰碰那個,再不就是捉隻老鼠逗弄祭祀殿中的人玩。甚至連平日裡肅穆保存着的祭器都要擺弄一下。
林施微見他性子根本就坐不住,便問他:“暨白,你可願成為祭司?”
暨白呼吸變快,想也能知道那雙眼珠子正滴溜溜地轉着,“大祭司,我成為祭司後,能一直和你在一起嗎?”
林施微點頭,“你若是祭司,自然要時刻跟在我身邊,以後要做大祭司。”
“那我做了大祭司,你做什麼呢?”
林施微隻笑不語。
若暨白做了大祭司,恐怕她就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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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癸遷都後穩定的第一件事,便是廢除孔甲立下的諸多祭祀之事。
林施微可無可不無。
她并不喜歡君主看重鬼神之事,而且如今暨白已經在她身邊,她也不需要穩固權勢了。
帝癸見祭祀殿沒有什麼反應,便召見了林施微。
“聽說大祭司曾得到過祖宗示警,說暨白關系到我夏後氏的祭祀國祚。如今大祭司可明白了暨白是如何關系到了祭祀國祚了麼?”
林施微心頭一緊,沒想到新帝竟然知道此事,還将這事記在了心裡。
不過想來,帝癸父親登位時,暨白隻有四歲,不管他有何奇異之處,對帝發都沒有任何威脅。而暨白如今已經十一歲,與新帝癸是同輩之人,若他當真有什麼祖宗都注意到的地方,自然會讓新帝忌諱。
“這孩子頑皮的很,我也沒看出什麼過人之處。”早知有今日,林施微當初必定不會扯那樣的理由,讓暨白平白遭來帝王的猜忌,“想來祖宗早知有大王這樣集天地偉力于自身之人,才安排來一個玩物喪志的大祭司,不至于阻礙了大王大展宏圖。”
“哦?”癸似乎有些疑惑,又有些好笑,“大祭司也覺得祭祀殿是阻礙朕中興夏後氏的存在麼?”
林施微笑着說道,“祭祀殿一直是服務于大王的。大王親近鬼神,祭祀殿便祭祀各方鬼神。大王不信鬼神,祭祀殿便隻供奉大王。”
“哈哈哈!”癸大笑,“不愧是曆經五朝的大祭司!”
“朕聽說,暨白是大祭司從小養大的。”
不等林施微放下心來,癸又提起了暨白,“想必大祭司與他定然非常親厚了。”
林施微知道癸怕自己以大祭司的身份支持暨白,“我乃是夏後氏大祭司,自然一心隻系夏後氏。若是暨白不适合做大祭司,我也會另擇他人。不知大王可有推薦的人選。”
眼前一陣沉寂。
半晌才傳來一陣笑聲,“大祭司竟然愛護他至此。”
林施微心有些下沉,額頭漸漸沁出一些冷汗。
癸是個聰明人,還是個極其聰明的人。
一個極其聰明的人,總是會想得多。
若是孔甲那樣的人,隻理解到她說的話,必定以為暨白不成器,而她是個公正的大祭司。
但是癸卻能聽出來自己語術中對暨白的保護。
他或許更加猜忌了,猜忌自己如此護着暨白。
猜忌自己為何如此護着暨白。
猜忌一個五朝大祭司,為何會護着一個與她幾乎沒有血緣關系的宗親。
因為那祖宗示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