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繼商湯之後,第一位有廟号的商王,不過在他治下,空前繁盛的商國也對得起他的尊号。
“大王決定要遷都,”仲丁繼位沒多久,暨白突然有一天苦着臉跟林施微抱怨,“工坊不好搬遷,好在新都離這裡也不遠,不過日後要來回奔波了。”
“遷都?”林施微如今生活在村子裡,所有政事消息的來源都是暨白,“大王怎麼會想起來遷都了?”
“大王不喜人祭,剛上位就提出以青銅禮器代替‘人’祭祀天地,自然遭到衆多王公貴族的反對。”暨白歎了一口氣,“若是再不遷都,恐怕王都就要血流成河了。”
“不喜人祭?”林施微心中一喜,沒想到太戊的兒子便是反對人祭的存在,“倒是位仁厚的君主。”
沒被衆王弑殺,都因為他是太戊長子,在父親威勢的庇佑下,才能與制度大勢勉強抗衡。
“那大王要遷去哪裡?”
“遷去隞,”暨白消息倒算靈通,“在王都西北方向不遠處,往來王都也方便些。”
林施微暗中點頭,離開這片漩渦,的确能降低衆多王族聯合起來逼宮的可能性,也不失為一種法子。隻是不知這位大王的能力和魄力,能堅持多久了。不過,隻要時間夠長,廢棄人祭也能像太戊啟用人祭一樣深入人心。
可惜她的想法很快就落空了。
或許是仲丁遷都的原因,諸侯方國看到商王室的力量分散開來,被太戊打服的方國逐漸不再朝見,減少進貢貢品,開始隻有一兩個方國,後來蔓延到整個東夷。其中以藍夷為最,直接擺明車馬不再臣服商王室,停止進貢。
亳都中俱是對大王的埋怨,都說定是因為大王不用人祭,惹惱了上帝神明,才降下禍患來。衆王族都叫嚣着要責罰大王,一時間沸反盈天,卻沒有哪支王族先動手。
暨白也對林施微說:“如今王都太亂了,我家中想着離開王都,去隞都追随大王。你……可願離開這裡?”
幾年的時間,林施微因着被燒傷說不出來的自卑,并沒有挑明她們之間的關系,隻與暨白如同好朋友似的來往着,而暨白也不知是害羞還是其他什麼原因,也将她當作知己朋友,什麼話都與她說,卻從來不做一件出格的事。
“你要追随你的家人,我又為什麼要離開這裡呢?”林施微忍不住喃喃自語。
“為了……我。”暨白深吸了一口氣,終于上前将她攬在胸前,“我不放心你在這裡。若是有人作亂,這裡離内城那麼近,我害怕你出事。”
“而且,”暨白看着她,氣息正好噴灑在她燒傷的那半邊臉上,“若是見不到你,我會心慌,會想念你。”
“你不害怕麼?”林施微用有些畸形的手摸着崎岖的臉,又問了他一遍這個問題。
“不怕,我說過,”暨白低下頭,吻上了那塊别人見一眼就會覺得惡心的恐怖溝壑,“不論你什麼樣子,我都覺得你是最美的。”
林施微抱住他。
似乎感受到她徹底接受了自己,暨白欣喜地吻了又吻,吻到她的眉眼,她的唇,她被包裹起來的傷口,“跟我回家吧!我的父母哥哥都很想見你。”
“會不會吓到他們?”林施微又猶豫了。
“不會的,”暨白一張臉上全是自信,“我早就和他們說過你的樣子,他們也早就想見見你。隻是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沒有和你提。而且隻要我喜歡你,他們定然也會喜歡你的。”
林施微難得羞澀地點了點頭。
暨白興奮地将她一把抱起,大步流星地出了地穴,将她放在牛車上,趕着車走了。
“我還不知道你家中都有誰呢?”
“我和哥哥與父母住在一起,哥哥和嫂嫂育有三個孩子,大一些的是個男孩,兩個小的是女孩,都很乖巧可愛。”暨白抖動缰繩,“我家其實是太祖商湯後裔,世代給大王做事,我與哥哥如今都是工坊裡的工尹。”
……
暨白的家靠近内城城牆,距離制陶作坊也不遠,這些小貴族們居住的都是地面式建築了,卻不是庶民用樹枝随便壘砌的,而是堆砌土牆,并塗抹白灰面,明亮又能防潮、遮風擋雨。
房子雖然不大,卻是五髒俱全,林施微被暨白拉着進了屋,拜見了他這一世的父母,果然如暨白所說,他們眼中深處雖然也有别扭,明面上卻對她很是熱情。
林施微剛松了口氣。
“是你!”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左前方傳來。
林施微循着聲音看去,說話的那人她竟然也認識。
是制陶工坊裡的小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