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見她教完了一個,又去教下一個,暨白心中噌地一下竄出來一股無名火。
這些人怎麼這麼笨啊?
他當時看一眼就會了,可沒有讓她手把手教導,他們這些人憑什麼這麼費事?
暨白深吸一口氣,笑着走到萣身旁,拉着她的手站起來,自己走到那笨蛋身後,親自握着他的手,将他的拇指放在刀柄的一側,其餘四指放在刀柄的另一側,控制着他的手感受切割時的方向和力度,冷冷地問:“學會了嗎?”
那人原本是礦山上的奴隸,見到萣時還好,隻覺得她溫柔仁慈,但是看到暨白,立刻就想到他以前訓斥人時的場景,還有對待不聽話奴隸的嚴苛,自然喚醒了心中恐懼,如今被他一問,連忙點頭,“會了會了,大人!”
暨白見他再刻畫紋飾時不說如臂使指,也能慢慢刻畫出來了,才點了點頭,“以後多自己動腦用心,少麻煩别人,聽到了嗎?”
見他連連答應,暨白心情大好,擡起頭,臉色又陰沉了下來,吓得旁邊的人瑟瑟發抖,順着大人的視線看去,萣大人又去教另外一人去了。
暨白大步走過去,裝模作樣地擠走萣旁邊的人,皺着眉問:“如此,工坊裡可能來得及制出巫賢大人祭祀所需祭品?”
巫賢,祖乙三年時被大王任命為卿士,大力廢棄人祭制度,恨不得天天催促青銅工坊,将紫金山上的銅全都變成青銅器。
萣聽他提起,發愁地看了一圈大部分尚在學習中的新人泥塑工們,搖了搖頭,“這些人雖有天賦,到底時間太緊,等他們完全出師最快也要月餘,很難完成巫賢大人交待下來的任務。工坊裡已經派人去其他地方請工人去了,也不知道能請回來幾個。聽說宮裡還派人去其他商邑方國買青銅器去了。”
“那……萣妹妹不如踏踏實實地做工,這些人我來教導便好。”暨白語氣極為誠懇,“若是費心費力,教出來個蠢人,豈不是浪費了妹妹的心神,倒不如全交給我了我,你自去忙你的事去。”
萣眼前一亮,心動不止,說實話,依照她的性子,是非常不耐煩教導這些人的,這些人倒也算不上蠢笨,但是宮裡的任務就在眼前,着實沒那個耐心仔細教導。暨白算個特例,人聰明省事,若是能替她教人,她就的确省了許多心,專心趕制任務了。
隻是,“你教導得過來嗎?”
暨白自己也是剛剛學會,能教明白别人嗎?
“試一試也不會費妹妹的事。”暨白聲音突然極其溫柔,讓她有些耳熱,想到暨白的聰穎,她點點頭,“那就拜托暨白哥哥了。”
暨白眼眸一彎,頓生粼粼波光,“妹妹和我太客氣了。”
.
大哥鑄回來了,期間陸陸續續送回來十幾人,都是他跑到其他商邑請回來的當地青銅工坊裡的工人。曆年打仗,商軍所到之處,都會跟随一支青銅商人,在當地尋找礦山,建立工坊,制作青銅兵器與禮器。大哥能從他們那裡要出來人,想來也沒少費工夫。
“都是泥塑工麼?”萣一邊快速拍打手下的泥塊,讓它成型,一邊問大哥。
“自然不是。”鑄苦笑,“向來模範最難做,那些工坊裡少有大方給咱們泥塑工的。不過他們也都是些老師傅,于咱們工坊也大有裨益。這一次咱們工坊也不知能不能按時交差。而且若是這次大王能壓住人祭之風,隻用青銅器作為祭品,那青銅器的需求恐怕咱們工坊是無論如何也完不成了,待我回禀了巫賢大人,讓方國進貢青銅工人,才是長久之計。”
萣見他愁眉苦臉,忍不住伸出手指,撫了撫他緊皺的眉頭。
陽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照射在緊緊挨坐在一起的男女身上,那男人愁眉緊鎖,一臉苦悶,女人臉上挂着心疼的表情,纖纖細指揉按着他眉間,似乎在安慰他。
剛處理了銅礦上的事的暨白一趕到工坊,看到的便是這一景象。
暨白薄唇緊抿,下颌線條緊縮,漆黑的瞳仁微動,心中一股無名妒火漸漸燃起。
她,怎麼會對這個男人如此親近?
走得近了,暨白才發現原來這男人便是工坊的管事鑄。
聽說這小子已經娶妻,他的妻子難道便是萣麼?
想到此處,暨白突然猛地攥緊拳頭,指甲狠狠地将掌心摳破,都沒有絲毫感覺。一心隻想着現在就沖過去,一刀将鑄給斬殺了。
但是理智讓他站在原地,看着萣對鑄親近的樣子,不知不覺流下淚來。暗自傷心了一會,他才恍然,原來這短短幾日,他就喜歡上了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