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用?
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用。
她隻記得,當時暨白笑着跟她在平巷裡玩鬧,用石錘輕輕敲了敲巷壁,又帶着她将耳朵貼在山壁上,聽到巷壁發出清脆的回音綿延不絕,便敲出了一首先王所作《西音》的節奏,“山壁總是能把聲音傳得悠長清亮,咱們聽不到戛玉鳴金,聽這個也是有趣。”
暨白知道萣喜樂,便常常以石擊山為她奏樂。
所以,隻要有那麼一絲希望,她便想嘗試一番,能不能讓這山石間傳得悠遠的聲音傳到暨白的耳朵裡,讓他知道,她來救他了。
“那好,咱們就在這裡打一個盲井,”萣望着封了的礦壁,似乎能看到暨白的身影,“我獨自下去,看能不能發現暨白的蹤迹。”
其他幾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萣大人究竟要做什麼,但是多年對貴人的服從習慣早已刻在了骨子裡,當下做好支撐,便往下鑿開了一道窄小的盲井。
萣自己探了下去,每隔一段距離,便用石錘敲擊一曲《西音》,然後将耳朵緊緊貼在井壁上,期望能聽到一點點回應。
下了井不知道多深,深到那老師傅明确告知,已經不能再往下打井,不然會有坍塌危險時,萣終于聽到了渴望的回聲。
是非常輕微的《西音》節奏,聲音小到萣都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她仔細地聽,恨不得将身子嵌入山壁中,耳朵穿過石壁,眼睛看穿石壁,探視暨白的身影,手上敲擊動作不停,大聲喊道:“暨白!暨白你還活着對不對!”
聲音之大驚動了平巷裡緊緊盯着盲井的衆人,那老師傅也跟着下了來。
“你聽,這裡是不是有聲音?”萣驚喜地将師傅也推在了山壁上,“這裡是不是有人?”
那老師傅看着她有些憐憫,到底沒有拂逆她的意思,安靜下來,竟然果真聽到了細微的聲音,聲音似有似無,小到讓人不敢置信。
這師傅以前就是暨白手下的人,很敬重這個年輕卻身先士卒的管事大人,此時也忽然想到了暨白管事還活着的可能,立刻正了神色,将石錘緊緊地貼在井壁上,自己用手包裹着,密不透風地連接耳朵和石錘末端,果然清晰明了地聽見了微小卻存在的聲音。
不同于采礦時铿锵有力的雜音,這個聲音清脆卻綿軟,有點像拿不動錘子的小孩勉強敲擊的動靜,聯想到暨白大人十幾日未曾進食,力氣恐怕連個小孩都不如。
“暨白大人或許真的就在這附近!”那師傅又靜心聽了一會,喜不自勝地對萣說,“萣大人稍待,我先去禀告我們大人,組織下來營救暨白大人。”
衆人便開始忙碌起來。
而萣卻成了那個不敢相信的人,她呆呆地站在盲井下面,一瞬間恍如夢中,良久才拿着石錘,一下一下地敲擊着《西音》,大聲訴說着對暨白的思念。
她就是有一種隐約的認知,盡管從沒有人教導過她,她就是知道,仿佛是一種生而便知的真理,人若是突然看到希望,就會松懈下來,這種松懈反而是最危險的。
她不能讓暨白放心下來,她必須讓暨白清醒着,直到她親眼看到暨白活生生地出現在她眼前。
礦山上的管事和師傅們都是很專業的,之前,他們不敢冒風險去救一個不知生死的人,如今既然确定了他還活着,知道了大概位置,旁邊還有大人物盯着,自然便盡了全力開始營救。
衆人順着盲井,往聲音的方向又開鑿了一條平巷,沒多久,果然聽到了活人微弱呼吸的聲音,衆人小心翼翼地鑿開,終于露出了暨白所在的空間。
萣忍着激動走上前去。
幸運的是,那日地裂後,在這裡形成了一個不小的夾縫,還有一些地下水順着地縫流淌過來,讓人不至于渴死。
暨白的身前,剛剛鑿出來的洞口旁邊,是人拿着石頭鑿下來的碎屑,上面還有瘢瘢血痕,可以想見被困在此處的人磨破了手掌身體也要自救出去的掙紮與絕望。
萣心疼地蹲下來,拂開他摻雜了白色石灰的雜亂頭發,露出一張極為消瘦的臉,隻剩下一層皮包骨頭,還有一雙看到萣後突然明亮有神的眼睛。
“暨白,我來了。”
暨白動了動嘴,萣趴下去,聽得很輕微的氣息,“還能見到你,我死也如意了。”
萣心頭突然湧來一陣陣酸楚,強忍着握住他的手,輕輕撫開,将那燃盡了一層一層暗紅血色的石塊松開,露出掌心處的白骨,一把将他抱了起來。
“大人,讓我來把暨白大人抱上去吧!”旁邊的師傅吓了一跳,沒想到看着瘦弱的萣大人竟然将暨白大人給抱了起來,連忙上前準備接人。
暨白身上此時已經沒多少肉了,萣既然能抱住,便舍不得放下,對那師傅搖了搖頭後,嘴裡卻一直和暨白輕柔地說着話,生怕暨白松了心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