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蒙?”禾自小生活的天地便是奄都,從未聽說過什麼“北蒙”、“殷”之類的,但是既然大王想遷到那裡,想必那定然是個好地方。
不過在她看來,即便如今她家的地也沒多少,卻也是不願背井離鄉的。這裡好好的,去到一個陌生地方,就需要重新開拓田地,建立家園。而且遷都不比百姓搬家,她父兄雖已死去,但是族中子弟定然會被征去拉運東西,到了新都城還要建宮築牆,定然是件極辛苦的事。
而等到她弟弟長大,勢必也會被征役,為大王建都。
“你也不贊成大王遷都?”暨白看出她眼中猶豫,倘若禾也不贊成,那麼此法便不通了,隻能再換個法子走走其他的路。
“我不知道。”禾的确不清楚這些政事,她自小聽着父兄的故事長大,骨子裡是想像父兄一般聽從王令,為王先驅的,但是這種虛無的忠心随着父兄死後便幾近消散,已經沒辦法再說服她了。
‘凡子姓子孫,自當擁護王令,此乃商族繁盛、上帝庇佑所在。’
父親的殷殷教誨似乎還能回澈在耳邊,可是這樣擁護大王的父親,被商族的王子給殺死了。
“北蒙……那裡有什麼好麼?”
“北蒙與奄城相距七百餘裡,我們若是遷都,中間還要渡過大河,沿途輾轉不下千裡。”暨白眯起眼睛,遮掩住其中光華,盡量将遷都這件事說的客觀些,“不過,那裡正好地處大商中部,形勢險要,左有孟門關,右有漳水和滏水,前有大河可供航行,北有太行山作屏障,是号令天下的理想之地。而且聽說那裡土地肥沃,水草豐美,氣候溫和,适合種植。交通便利,往來貢品貨貝自然便捷,想來是個極适合做都城的地方。”
極适合做都城麼?
遷都,是件辛苦,又極耗費人力、财力之事。但她細細思量,倘若北蒙當真是個極合适的都城,那她們後代子孫應該就不必像往前九位大王一般,動辄遷都耗費人力。而且倘若交通便利,兒孫們想出去做些買賣,長些見識,也是方便的。
“既然如此,不如辛苦我們這一代,留子孫們安穩。”禾望向暨白,“那就多謝王孫為我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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暨白引見,禾便順利見到了大王。
大王盤庚眉眼間與暨白有幾分相似,禾便也放松了些,依計獻上了美玉。
大王似乎對寶物興趣不大,隻握在手中粗粗翻看一番,便放在一旁,對禾點了點頭,“汝獻寶有功,可有何所求。”
“大王明鑒。”禾走向前,先行了一禮,“民女子禾,我父硃乃是成湯第十一世孫,南庚三年,大王要遷都,我父與族人率先擁護,來到奄都,被賞賜了些上等的田地。和甲三年,大王要西征,我父聽從王令奮勇殺敵,又買了些傳家的土地。今年初,有消息說大王要遷都,我父便有意将田地處理,好追随大王。王子頌卻趁機大肆侵占百姓土地。倘若價格公道,我家必會應允,隻是價格低近乎無。我父自然不應,他還對我說‘大王要遷都,自然希望咱們百姓鼎力支持,怎麼可能允許王子欺壓咱們?那王子頌如此大肆侵占土地,難道是準備公然反抗大王政令?真是不當人子!’”
禾小心觀察着大王神色,見他身上威勢愈發凝重,知他已然動怒,便又加了一把火,“可憐我父赤膽忠心,卻被王子頌直接打死,田地也被奪了去。我父盡忠拂過,實在不該有此收場,還請大王為我父做主,鏟惡鋤奸,以告慰先祖上帝愛民之心啊!”
大王微點頭,此時卻已是喜怒不形于色,似乎剛才的雷霆之威是她的錯覺,“子禾,頌殘民害理,朕定然會明正典刑。汝父公忠體國,汝又獻上美玉,朕賜你銅币一萬,望踵事增華,不堕汝父之志。”
帝王一諾重千金,禾忍住心中激動,隐晦又感激地看了暨白一眼,便退下了。
禾走之後,盤庚一時沒有說話,殿中侍人屏氣凝神,靜寂得讓人窒息。
過了片刻,大王才開口:“暨白,予如今竟然不明白汝究竟要做什麼了。”
暨白心中提神,面上言笑晏晏,“自然是為我王分憂了。”
盤庚啞然而笑,“如何為予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