邠侯部族以農耕為主,不願與戎狄厮混在一起,自然心向大商,如今得了大商的冊封,亞圉以後與戎狄作戰,危機時還能向大商求助,自然欣喜非常,領了冊命後,熱情地招待了暨白這個商使,帶着商使夫婦打獵、烤肉,好不快活。
最後還送了許多美玉,和他們特别釀制的黍米酒。
一行人滿載而歸,離開邠地後,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緊接着一群戎狄裝扮的人如鬼魅般從四面八方殺出。他們個個揮舞刀戈,暨白與禾還沒有反應過來,馬蹄聲、喊殺聲便在身邊轟然炸開,寒光閃爍間,戎狄人就取了幾個随侍的性命。使群瞬間陷入一片混亂,慘叫連連。
“阿禾,小心!”聲音未落,暨白已飛身将禾護在身後,在地上抽出一把屍體上的刀便與來敵拼殺起來,秋風瑟瑟,一襲白色錦袍在風中獵獵作響,起落間便殺死了兩個人。
禾從未直面過這種場景,強自鎮定着,将暨白的弓箭從他身後解下——這幾年與暨白學射,頗有成效,連暨白都誇她天賦異禀——然後屏住呼吸,一箭射進一個戎狄人的腦袋。但是戎狄人人數太多,即便禾這個神射手沒有讓他們一邊倒地敗下來。他們還是陷入了重圍,看不見出路。
“這女人怎麼這麼厲害?先把她解決掉。”這群戎狄人中有人說了一聲,然後就都往禾的方向殺來,暨白瞬間壓力暴增。
但是兩人心中俱是猛地一沉。
因為這句話,是大商話。
遠在邠地,即便是會說商話的邠侯,也帶着濃濃的口音,這群戎狄人,怎麼可能說出這樣字正腔圓的商話呢?
先前被刺殺的突然,暨白無心遐想,如今有了懷疑,分心注意了他們的舉止刀具,和邠侯口中的戎狄人頗有不同。
所以,這些人是商人,根本不是什麼戎狄人。
那麼會是誰呢?
暨白一邊想着,手上卻不停地奮力斬殺敵人,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鮮血染紅了他的白衣。
“暨白,是我連累了你。他們應該是王子頌的人。”暨白看得出的東西,禾天生聰穎,怎麼會看不出來,自然也看出來這些應該是從大商來的,而大商的人,和他們夫婦有仇,恨到殺他們而後快的,也隻有王子頌了。她是早該死的人了,隻是暨白身為王子,本可以潇灑自逸,如今因她要死在這異族他鄉,看着他滿身的鮮血,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力氣漸漸耗盡,突然大喊,“殺了大商王孫,大王能饒得了你們?即便大王被瞞過去,先祖上帝無所不知,可能饒得了你們?你們可以殺了我回去交差,但是放過王孫吧!”
“阿禾!”暨白喘着粗氣,聲音雖低,卻沉穩堅定,銅刀上染滿鮮血,滴答落下,洇紅了腳下一片土地,動作卻沒有絲毫停歇,“你們誰敢傷她,便是死了化作厲鬼,上天入地我也不會放過他!”
但對于這群殺手來說,敢來殺暨白,就早已不在乎什麼鬼神了。
鬼神之事,等到他們死了,還有王子頌在上帝先祖面前頂着,但若是不聽令,他們的命現在就沒了。
殺手們不發一言,愈發逼近,暨白身上傷口綻裂,鮮血浸透衣袍,力氣漸竭,手中刀愈發沉重,每擋一刀都似用盡全身力氣,也漸漸護不周全身後人,很快禾肩頭被劃開一道口子,暨白無法回頭看,卻能聽得到動靜,頓時目眦盡裂,殺得發狂。
很快使群中最後幾個侍衛也倒下,隻剩他們二人,被團團圍住。
殺手們滿臉猙獰,步步緊逼,暨白仍舊試圖把禾護在身後,長刀一橫,可到底已經雙腿打顫,眼前發黑。
禾見此情景,心知今日已然是逃脫不過,便放棄了抵抗,從身後環抱住暨白,将臉貼在他背上。暨白微微一楞,也放下了手中的刀,轉過身來,身姿挺拔如松,劍眉星目還帶着殺伐的冷峻,可望向禾時,那目光便瞬間柔得能掐出水來。
衆殺手一擁而上,長矛瞬間沒入二人身軀。
兩人嘴角同時溢出鮮血,禾輕輕靠在暨白的懷中,感受着他微弱的體溫,“暨白,你後悔麼?”
“怎麼會……我這一生,唯一幸運的便是遇見你。”暨白費力擁住禾,穿腹而過的長矛不斷與血肉摩擦,眼中滿是眷戀與不舍,擡手輕輕拭去她臉頰淚痕,“我隻後悔沒有早殺了他,後悔沒有保護好你。”
禾沒有說話,臉上卻勾起了一抹釋然的笑,漸漸呼吸停止了。
“阿禾,莫急,我這便來尋你了。咱們一塊走。”暨白喃喃道,身子晃了晃,口中噴出一股熱血,到底支撐不住,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