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要飯食,也不要錢,璃想破了頭,也沒想到究竟該怎麼樣才能把這恩給報了。
屋中角落散發着醇厚的酒香氣,那是父親生前最愛的味道。
隻是不知,父親愛酒,暨白也會喜歡酒麼?
璃抱着一罐酒,緩緩爬上暨白所在的牆頭,酒很香,離了很遠就能勾起人的垂涎。今日的她仍是一襲素色布裙,衣服普通,卻難掩出衆容貌。精緻的五官猶如精心雕琢的美玉,雙眸明亮而靈動,恰似夜晚閃爍的星,一頭烏發簡單地束起,幾縷發絲垂落在臉頰,更添幾分楚楚動人。
“暨白,這酒你喜歡麼?”璃抱着一罐子酒上來,暨白築的牆已經又被築高了許多,上來還真讓她累得有些輕喘,問他的時候,急促而又清甜的氣息撲在了對面男人的臉上。
暨白微微側首擡眸,那深邃的眼眸看了看酒,又看了看璃,沒有說話,隻是微微搖了搖頭。
“你是啞巴麼?真是……”璃小聲嘟囔了一句,她知道暨白不是啞巴,因為她聽到過暨白領唱号子,聲音清越,很是明亮的音線。
旁邊一人走上前來,毫不掩飾眼中驚豔,“璃姑娘,你莫要在這怪人身上浪費心思了,他是個不識好歹的。”
的确不識好歹,但這話從旁人嘴裡說出,璃就又不愛聽了,“你是誰?”
“我名虎,你叫我阿虎便好。”這個叫阿虎的鼻子翕動,眼睛看着璃胸前的酒,“暨白就是個怪人,下次若再有人欺負你,你來找我便可,這一片的混人,沒有不怕我的。這酒……”
“多謝,隻是這酒是給暨白的。”璃皺了皺眉頭,随意應付了阿虎。
暨白在一旁蹲坐着,仿佛說的不是他的名字,仍舊不露聲色地閉着眼睛。見他這副油鹽不進很難讨好的樣子,璃心中也不禁泛起一絲羞惱。
“不過,既然暨白不喜歡,這酒我已經送出,便不會再拿回去。”看了一眼阿虎,璃将酒壇賭氣放在地上,提高了聲音,“各位兄弟,誰若是想要,便來取一簋去。不過這是我還暨白的恩,你們要喝了得記暨白的情,日後多多照應他。”
“這敢情好。”
“璃姑娘是個爽快人。”
“自然承暨白的情。”
衆人聽聞,都拍手叫好,摩拳擦掌地要來盛酒。
暨白卻睜開了眼,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嘴唇微微一動,吐出一句話:“不是說好了送我的麼,怎麼又要給旁人?”
聲音雖然沙啞低沉,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
衆人一愣,璃還未說什麼,阿虎冷笑一聲:“暨白,你這人真是好笑,剛才璃姑娘好心好意送你,你不領情。這酒給了我們你又不願意,怎麼,咱們一起共事這麼久,不配吃一口你的酒麼?”
暨白卻沒有理會虎,他徑直站起,彎腰将那罐酒拿走。
衆人見狀,紛紛搖頭。
“這暨白,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怪人,誰都不理。”
“從我來到這裡,這還是第一次見他開口呢。”
“原來他會說話啊,我還以為他是個啞巴。”
“他不說話,但是眼睛讓人看了害怕,平日裡還真不敢惹他。”
“曾經有個不知死活的家夥,見暨白斷了一隻手,便想欺負他,結果莫名被卸了條胳膊,而且誰也不知道暨白什麼時候動的手。誰還敢招惹他?”
璃聽了,不僅不害怕,心裡還歡喜起來。原來暨白是誰都不理,并不是隻不願意理她啊。
而且暨白這許久以來的第一句話,竟是與她說的。
心中莫名湧上一陣甜意,轉而又酸澀起來。
他不願與人交往,是因為那隻斷手麼?父親受刑之後,也變得日漸沉默,即便是對母親與她,也不想多言。暨白也是如此麼?
周圍人的話,璃隻當沒聽見,既然她的恩人暨白不想将自己辛苦釀的酒給人,她自然也是不願的。除了父親,如今又添了一個暨白,她可不是大發善心白給别人釀酒的人。
璃見他收了酒,心中歡喜,到了第二日,又試探着給他帶了飯菜。這一次她沒有出去買什麼匕首,隻靜靜看着他。
暨白睜開眼,擡起頭看着她,目光中帶着一絲無奈。或許是昨日已經撕破了自己強裝冷漠的面具,又或許是旁邊阿虎的觊觎目光虎視眈眈,他最終說了一聲“多謝”,便當着她的面将飯食全吃了下去。
璃見他用了,心裡歡喜極了。打定主意,以後每日中日都送些飯食給暨白。
她私心裡也有自己的盤算。那所謂的未婚夫不過是她為了坑騙押送長官而編造的謊言,如今她獨自在這傅岩,周圍的人都知曉她是個犯人,又無父兄家人庇佑,難免會遭人欺負。别看她一個人雲淡風輕,不在乎旁人眼光,過得還算富足,其實心中也時時憂懼。那日遇到的強人便是她一直以來最擔憂的事,暨白能救她一次,卻不一定能救她兩次、三次。她給暨白送飯,有意無意地營造出兩人會在一起的假象,畢竟暨白身形健壯,即便少了一隻手,幹活時的那股子力氣和打起人來的狠勁,都是衆人有目共睹的。如此她在這裡也能更安全些。
隻是不知,暨白能明白麼?璃想着,一雙美目不自覺地又流連在暨白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