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飛檐翹角竟臨風側立着個人!绛色羽衣背後繡着霄台日月,四周外圍還有五嶽印代表天下山川,飾以雲紋、仙鶴。
紙糊的篾片燈籠,于夜風中一晃一蕩。
忽明忽暗。
昏黃的燭光掠過來者烏黑靓麗的鬓發、冷如蛇鱗的美眸,潤白更勝真珠的肌體。
能瞧她一眼,就似已飛出這尿騷味的暗巷,置身香氣濃郁的大羅網天,竟令雷純這般傲然的女兒家,都生出“一眼萬年,見之忘俗”的感慨……
而這五官絕美、睥睨人間的癫道女,正是朝徹子。
雷純的美,向來使男人們無法抗拒,美得教人心疼。 ——“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大概“春”就是指這種美麗的人兒吧?
而朝徹子古樸拙豔,衆人感到震撼敬畏,便恨不得給她磕上兩個響頭,頂禮膜拜。
她雖不是二八少女,論容貌卻不遜不輸迷得無數江湖好漢神魂颠倒的雷純,且極具成熟大美人的磅礴風情,高貴出塵的氣度也遠非甜水巷的名妓“白牡丹”可及。
最重要的是她武功高強,雷純不禁在心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驚悸。溫柔這樣的三腳貓,她怕是能單手打倒十個了!
但這些都不是雷純最在意的。
——為什麼自己在汴京呆了這麼久,居然從未發現有這樣厲害的人物?
她是沖誰來的?她為何要救我?她是為了救我還是跟那霪賊有仇?又或是這是二人聯手演的一場戲,好叫我這六分半堂的大小姐對她感激涕零?
短短的呼吸間,雷純腦海裡閃過了無數念頭。
“……你别老盯着我行不行?我又沒有多餘的衣裳給你遮!”
打扮的同慈航道人似的美人随意撇了眼雷純光溜溜的長腿,就知道那霪賊尚未來得及成事。
她似乎經驗豐富。
雷純了然,匆忙說了句“不敢勞煩姑娘。”,垂頭抹去眼尾的淚花。
若這女冠脫了鶴氅給自己,她身上就隻剩件紗制抹胸,怕是得不體面的袒着冰肌玉骨的兩截藕臂……已是救命之恩哪敢奢求更多?
隻是溫柔吓壞了,摟着雷純的腰一通亂哭,嘴裡不斷念着純姐、純姐。
大戰前夕,狄飛驚将她們送到了破闆門避風頭,安排保護她們的護衛卻意外中毒而死,兩人這才意識到不對才跑出來,卻險些被人奸污。
就在朝徹子準備離開的刹那,雷純輕柔而悅耳的聲音響起:“仙師留步。”她的面容帶着幾分關切與嚴肅。
“今夜仙師壞了那賊人的好事,他必定懷恨在心,恐會尋機報複于你。江湖險惡,你一人行走難免會有不測。不如随我回去,六分半堂定能護你周全。”
朝徹子對她憐憫一笑,婉拒。
那霪賊恐怕對自己沒半點興趣。她隻覺雷純杞人憂天,并不将這汴京城第一冰雪聰明的女子的諄諄忠告放在眼裡。
緊接着她告訴又雷純,六分半堂與金風細雨樓已提前在今晨決過勝負,據說雷損已殁。
美人垂淚好看的緊,她忍不住駐足多欣賞了會兒,瞅着那晶瑩的淚珠終于滾落。
遇雪尤清,經霜更豔,誠不我欺。
難怪方應看會像條狗似的為她發了瘋、生了狂,尋死覓活,實在令朝徹子敬佩不已。
“你似乎察覺到會出事。”雷純瞥見那黛色高樓之上,女冠的衣袍在狂風中肆意翻飛,猶如仙鶴振翅,欲破空而去。
朝徹子身後是千家燈火。
然而,那燈火卻暖不到她的心,她的眼中隻有無盡的冷漠與疏離。
“雷大小姐莫不是是懷疑在下?”她指了指朱紅道袍上繡着的郁羅箫台,日月山川:“某占得一線天機,不過學藝未精,時靈時不靈,抱着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态度才來了這破闆門,誰知恰巧聞大小姐呼救。”
“你同那人有仇?”雷純懷疑過很多種可能,她看不透朝徹子,但依舊感謝這她出手相救時,卻又機敏發現對方的态度藏着貓膩,陷入兩難。
可惜這話朝徹子回不了。
她也隻是猜測,并無鐵證。
“雷大小姐不妨想想,你是蘇夢枕的未婚妻,雷損的愛女,在汴京這塊地,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同時得罪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對你出手?誰有這個能耐?誰有這個膽色?”
朝徹子冷哼,被人拐彎抹角套話,她心有不快。
她的話讓雷純面色更加蒼白,身體輕微顫動,訴說着波浪般的柔、樂曲般的美。
江湖中還剩幾個男人不愛雷純呢?
有時候女子的美麗是把雙刃劍,它既可以誘使男人動情——而情也可以是緻命武器,就看你怎麼用!同樣也能招緻災禍,尤其像雷純這樣因先天不足,無法練武的女子就更要慎重。
正當此時,巷口出現了兩兄弟的身影。
張炭和唐寶牛見一位佳人翩然而立,正是朝徹子,便嚷着“恩人”二字往此處來。她背影婀娜,一襲紅衣在月光下更顯豔麗,比庵酒店前的紅栀燈還招搖。
“瞧,你兄弟來了。”
朝徹子的聲音在靜夜中格外清晰。她對雷純身旁的溫柔展露出一抹和煦如春日的笑靥。那笑容中,蘊含着深深的關懷與愛護,宛如長姐般溫暖,又如慈母般慈愛。
溫柔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随即被朝徹子的笑容所感染,心中的憂慮和緊張也在這一刹那消散無蹤。她順着朝徹子的目光望去,隻見兩道身影在夜色中逐漸清晰。
“跟他們走,去個安全的地方吧。”
朝徹子不欲跟心眼多的人糾纏,更不求雷總堂家的大小姐知恩圖報。
她隻希望将來不要有人行差踏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