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端州行事,連懷淵也說想得深遠,萬一她借病博你同情,趁機刺探機要…”
靜月庵暗道一事,事關屹越人,此女與端州一案關系密切,雖說刺史非她所殺,可路引損毀不能自證身份,按常理不該教她知情。
沈應微揉眉心,心底盤旋幾多心緒,也是一歎,“…她若真的刺探便好了。”
此女一言一行,與赫連昭等人相處,不像是要打探機要,沈應也看不明白打算,有時相談話不經意間越矩,她倒比自己還惱,懊惱不像裝出來的。
細思兩人這段時間相處所言,确實沒有刺探迹象,沈應沉吟再三,“左右她一舉一動就在眼皮底下,文書發往京城,再等等吧。”
他心裡明白,不像是被女子蠱惑了,連旗心中稍定,“…你心中有數便好,不過你還是看着點,軍中難免”話裡頓了一瞬,連旗慌忙改口,“她若犯在我手裡,我可不會輕饒。”
“知道了。”與連旗道别,沈應自入内坐定。
女子端坐于桌案後,背脊豎得筆直,看得他進來柔唇微抿,斂眸盯着案上宣紙。
女子輕垂頸項的模樣,眉宇間透着甯和的柔軟,不像在沉神苦思,倒像漫無邊際的發呆。
這是在想什麼?在想遺骨的事,還是其他?
沈應心知她定然瞧見連旗與他言語,原以為她會開口相詢,誰知她還是垂眸不語。
沒有苦惱,沒有怒容,沒有郁色,沒有怨怼。
難不成他盼着女子發怒不成?沈應支額一曬,其實此事也沒什麼可解釋的,該說的,不該說的,他俱已說過,隻等靜月庵一事查明真相做個了結。
了結啊…提起這個,他心裡不知為何盈滿難言的郁氣。
連旗是好意,沈應心裡清楚。
不管将來如何,至少他心緒還是明白的,也願意讓一切發生,隻是心裡還是盤旋道不清說不明的糾結,不知該向何人傾訴。
背脊靠上椅背,清寒眸光看着門外不動,餘光卻凝着定靜的身影。
人明明就在屋内坐着,離他不過五步之距,往前幾步便能觸及的地方,可自大火她暈倒醒來,相談托付之後,他總覺得兩人之間橫着一層薄霧、輕紗似的,朦朦胧胧,明明暗暗,隻要往前一步,她便悄然躲進他看不懂的薄霧裡了。
隻有星眸靜閃柔光,當她靜靜地回以凝望,便足以安撫反複煎熬、躁動不已的心緒,教他糾結混亂的心好受一點。
沈應警覺側首,才知她怔怔擡首,不知靜看多久了,被他發覺也不閃不避,坦然得令人想歎息。
“沈将軍,想什麼這般出神?”
舌尖一滾,他按下欲出口的兩字,耳尖熱燙得吓人,蹙眉竭力繃住神色,又望了一眼,徐徐轉目對上清湛眸光,“在想該怎麼開口對付靜雲。”
“下一劑猛藥,再詐她一回如何?”她支額,學着長指輕敲桌案,唇畔陡然綻出若隐若現的笑花,“前一回你詐她開口那計就很好。”
先是關而不審讓靜雲按耐不住,假借嚴刑教靜雲心怯,遇襲是意料之外,也給了沈應助力,“還是你打算換個和緩的法子?”
“若你來審,會選哪計?”沈應不答,緩和了目色,光是看她柔唇開合,心底的焦躁一瞬奇異地被撫平,她那波瀾不驚的模樣,有歲月靜好的甯和悠然。
陸遐要答沈應所問,門口有動靜,便斂容端坐。
是靜雲來了。
一身素服身如細柳,神色憔悴,美目早沒了初見斥責同門的跋扈。
陸遐打量着,提袖研墨,靜看沈應處置。
“上次說的,你可想清楚了?”上首男子,還是一樣端肅冷寒,叫人心懼。
靜雲幾番咬唇,頓首道,“上回所言句句屬實,至于其他的,小女子不知,望大人明察!”
果真鐵了心不說,要包庇那人,沈應墨眸微眯,冷哼一聲,“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有人供述你将男子頂替女尼養在庵中厮混,又害人性命埋在山上!還不從實招來?”
“胡說!我不曾做過此事,這是誣陷!”靜雲隻當他要審上回那事,怎知一來便有新罪責,一時也慌了,膝行幾步嬌喊道,“我是無辜的!我沒去過山上!”
“什麼男子,害人性命,我更是不知!”
“我也想信你…”沈應居高臨下,絲毫不為所動,“可你前回不認,後腳又證實了與你有關,别忘了,還有那神秘男子身份沒有招供,叫人如何信你?”
“我給過你機會。”
“我”靜雲欲要分辨,地上扔過一物,滾落在靜雲面前,她探手拾起卻是一串佛珠,上頭還粘着泥色。
沈應示意她看,嘴角笑意譏諷,笃定她無從抵賴,“墳土裡找到的,這物看着好生眼熟,我怎麼記得你就有一串。”
“你方才說沒去過山上,你的佛珠,怎會遺落在内?”
靜雲掌中握着佛珠,胸脯劇烈起伏,美目圓睜,抑制不住跌宕的心緒,驚惶分辨道,“佛珠庵裡的女尼都有,不是獨一份…是了…靜知下葬的時候…在場的那麼多人…興許是誰落下了也不一定…不一定是我的”
話音落下,屋内一片死寂。
靜雲渾身不可自抑地輕顫起來,隻覺背後刷地冒出一身冷汗,上首那道令人膽寒的聲音慢慢悠悠地道,“…我好像沒說過從誰的墳土裡掘出來的吧…”
“你怎麼知道是靜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