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鹿如同他前面說的那樣,認真地當着沉默的花瓶,李導讓他跟在三步遠處,他就絕不多進一步。
喻識澤演技确實細膩,許苫的眼神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仿佛隻是平淡地看過一眼,便自如收回,隻有鏡頭中緩緩松開的拳頭和尚未平息的劇烈心跳,才能瞧出些端倪。
“你是叫許苫嗎,太好了,你終于醒了。”警察往旁邊讓了讓,檀荊的全貌暴露在他眼前,“這位是當時救你的好心人,他叫檀荊。你墜崖的地方太偏僻了,如果不是檀荊剛好在那座山中徒步,你可能就沒命了。”
許苫沉默了一會兒,垂下眼睛,用嘶啞的聲音說:“……謝謝。”
林嘉鹿思索了下,朝他點點頭,展顔一笑。
另外一位警察說:“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下?等會兒可能要配合我們回答幾個問題。”
許苫緩慢搖搖頭:“不用,睡得夠久了。”
接下來是一段有來有回的筆錄。
李駱雲問了兩個問題,許羌傑正要開口繼續問下去,李導就喊了“卡”。
場記打闆。
“小李,你做筆錄的時候注意,這裡來辦案的民警其實是有點懷疑檀荊的,他懷疑許苫墜崖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造成,目前最有嫌疑的就是救他的檀荊。所以在問問題的時候,你得試着加入一點引導的語氣,鼓勵許苫大膽回答。”
李駱雲忙答道:“好的好的,導演,我再試試。”
“還有,小喻啊,”李導頓了下,一言難盡地看向心率檢測儀,“冷靜一下,許苫才見檀荊第一面,可沒有那麼快墜入愛河。”
喻識澤:“……好的李導,我努力一下。”
等幾人調整好狀态,李導舉起喇叭:“第二條,準備!”
筆錄進行得很快。
許苫說,那天自己想去采一株比較特别的花,結果踩到石子腳下一滑,才不慎墜崖。
盡管問題有意提到是否有在山上見過其他人,但許苫從始至終都堅稱山崖上隻有他一個人,采花時多次确認了所處環境,完全是場意外。
筆錄透露出的訊息疑點重重,最奇怪的一點就是,許苫的回答滴水不漏,嚴謹得不像一個剛從昏迷中醒來的病人。
他仿佛早就知道警察要問什麼問題,在叙述時,幾乎沒有回憶的微表情,平鋪直叙,對自己差點死亡這件事沒有一星半點疑問,不好奇自己的傷情、出院日期等等,整個人呈現出一種異樣的平靜,卻又不像是受到劇烈沖擊過後出現心理問題,他的一切說話邏輯、思維能力都正常得不可思議。
這怎麼可能呢,一個人要經曆什麼,才能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兩位警察知道今天怕是再也問不出什麼,對視一眼,關照幾句,便要回警局整理資料。
李導又叫了停。
和上一條略有些不同的是,李導這次招手将許羌傑和李駱雲叫過去,低聲講了些什麼,看二人露出“明白了”的表情,才揮揮手讓他們回去。
什麼戲?講得神神秘秘的。
林嘉鹿在心裡嘀咕,隐隐有種預感,李導講的東西好像跟自己有關。
第三條依舊從筆錄開始拍。
已經演過一遍的劇情拍得格外流暢,眼見着這一幕要結束了還沒有出現什麼陌生的動作和台詞,林嘉鹿繃緊了點皮,仔細觀察着前面倆人。
即将踏出門那刻,李駱雲忽而轉頭看向林嘉鹿,意有所指道:“許苫,要不要和你的救命恩人聊聊?”
……還真的跟他有關啊。
得虧他沒開小差。
喻識澤也有所準備,表現出來的驚訝以演技成分居多。他沒有正面回答,隻說:“我會好好道謝的。”
李駱雲沒有接話。
現在怎麼辦,到我發揮了?
林嘉鹿發現自己好像也不是那麼緊張。
自然而然地,有些話就應該在這裡說出來。
檀荊并未仗着自己救過許苫這件功勞多說什麼,那雙神秘而美麗的眼眸露出許苫不敢多看的笑意,說:“我相信他會的,今天就不多留了。好好休息吧,許苫。”随即優雅地向病房内衆人颔首告别,先一步走了出去。
這是今天見面為止,檀荊說的第一句話。
兩名警官若有所思。
李駱雲戴上警帽:“那麼,不打擾你休息了。如果又想起了什麼線索,可以通過檀荊聯系我。”
許羌傑點了點頭:“願您早日康複。”
醫生、護士也沒有多留,為他更換了新的注射液,囑咐完手術後的注意事項,也陸續離開。
護工阿姨早前去隔壁照顧其他病人了,病房裡很快就剩下許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