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淺大概也是這般态度,對他的問話毫無反應。江赭隻能将他的沉默理解為無可奉告。
至于為何無可奉告,就隻能任君想象了。辯言無數尚可妄加罪名,臨辯而默豈不是無聲勝有聲?
唇亡齒寒本質同床異夢,刀劍所指卻始終與人同心。于易淺而言,無非帶着個用的上的工具人和一把寶劍闖入九死一生之地罷了,本就沒有解答疑惑的必要。
沖出重圍接近河岸的瞬間,易淺幹脆也不客氣,擡手将江赭按入水中,而他自己也抱了寶劍,一口氣鑽入鬼物漫生的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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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縱靈力形成水泡,兩人從擁擠的鬼物中間鑽過。再睜開眼時,水下竟是另一副光景。
無數的鬼物如同果實般自水中生長孵化,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們從爬蟲般的形态經曆蛻尾、去蹼、生發、膨脹乃至最終填滿整個水泡的過程……就如同子宮一般。最終水泡破裂,這些鬼物循着本能浮出水面,發出第一聲嚎叫的時刻,也是它們擁有嗅覺的瞬間。
這也是為何易淺兩人躍入水中卻不受攻擊的原因,水中的這些鬼物不具備嗅覺和視力,隻會本能的離開水面。興許你會覺得躲入水中是種求生之法,然而若要把整個巫山的人藏入水中,還是太不切實際了些。且不論突出重圍接近河岸本身的可行性,若是岸上那些鬼物被引入水中,又會如何呢?
易淺可是拿出了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幹勁,同時又耗費了江赭不少靈力療傷,才一路披荊斬棘來到這裡。
故而,他根本不會為眼前所見停頓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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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許多多的河燈沒入水面,每一盞都是活着的人對過往的傳承和祭祀。如今漆黑的燈芯淹沒在這滿是怪物的水中。
它們沉沒的很慢,有時會被新生的鬼物撞到,被撕碎在利爪中央。然後一部分碎片上升,一部分則下沉。
下沉、下沉……然後在無數的水泡中間,有着一輪月亮。
“這是……”江赭倒吸一口冷氣,“水中月?!”
姣姣水中月,幽幽河上燈。沉燈碎如屑,明月水下升。易淺皺了皺眉,道:“你看清楚,那是一面鏡子。”
先前皕烏抱着的那面鏡子。
易淺沒有猶疑,操縱水泡避開幾隻壯碩的鬼物,便徑自朝那水中鏡遊去。
“等等,你知道這是什麼?”江赭抓住易淺。他對此物一無所知,貿然接近可能會橫生禍端。
“不知道。”易淺搖頭。他隻是單純覺得皕烏能拿的東西他也能拿罷了。“既然來了,總是要過去看看。”
江赭歎了口氣,心道:果然是小鬼,和小少爺一樣,太莽撞了。
不知不覺間,這種認知讓易淺顯得親切了許多。何況,一個成年人和一個叛逆少年有什麼好過不去的?于是江赭擡手給兩人布下張家私傳的防禦陣法,這才警惕地跟着易淺遊了過去。
水中月,本是月亮的倒影。如今這樣一面鏡子懸于河中,映亮了整片河底。
隻是魚蝦并不同想象般遊弋,整片河底僅能瞧見泥沙海草、以及肆無忌憚生長的鬼胎。随着兩人逐漸靠近,鏡面放射而出的光芒亦随水流波動,竟隐約有漩渦之勢。
江赭心中警惕,下意識去攔住易淺,卻并未觸及少年魚鳍般的衣擺,而是握住了一顆水泡。
那水泡一瞬便包裹住了他的手掌,緊接着,是生有尾鳍和指蹼的鬼胎纏上他的指根——就像兩個相融的泡泡,鬼胎和他的手亦飛快地相融……
“啊!!!”他驚叫一聲,包裹鬼胎的水泡幾乎同時與他的氣泡相融合,大量的水湧入其中,隻消片刻,就幾乎淹沒口鼻。
易淺聞聲而至,屏住呼吸,一劍砍向男人的手腕,用淩厲劍氣逼退了那隻鬼手。一時無法,他避開江赭痛苦扭曲的神情,将目光投向漩渦中央的那面鏡子。
氣泡本質外強中幹,内部出現劇烈變化時就會輕易破裂。如今兩人失去氣泡的保護,在這滿是鬼胎的水底,無異于羊入虎口。
既如此,也就隻能賭一把了!
易淺不敢拖延,他一手劈開周遭新生的水泡,另一手扯住江赭的斷臂,沖鏡子飛快遊去。
江赭到底是成年人,很快就猜到了易淺的打算,沒有反抗,馭靈力護體後,緊跟着少年卷入漩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