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路行雲按計劃去了倫敦，是秦陽約的她。兩人的見面地點仍是路行雲的常住酒店，她到的時候，秦陽的飛機剛落地。

等了一會兒後，行政酒廊的入口處出現了熟悉的身影。她揮了揮手，遞給附近服務生一個“人來了”的眼神。對方會意，桌上很快便出現一杯新的咖啡。

秦陽喝了一口熱咖啡，長舒一口氣。“變天了，來的時候穿少了，還挺冷。”

“您去D酋長國了？”

“對。”

路行雲心下了然。自十月以後，秦陽為了配合趙一百的洗錢計劃，幾乎都留在了國内。此番去D酋長國，秦陽誰也沒通知，路行雲也是剛剛知情。想必對方一定是拿到了有利消息，不然也不會在回國之前繞道來找她。

秦陽見路行雲擺出一副等解釋的表情，笑道：“趙一百重啟了陳珂的那部電影，我收到了他給我的一筆現金，應該是之前沒洗完的黑錢。他跟我說接下來會有幾筆大額現金在平安夜前到賬。”

“如此說來……他們要啟動技術交易了？”

“對。調查小組那邊說高工助理最近經常加班，買家可能會為專家系統支付部分款項。先收錢、後轉讓技術，他們大概會在跨年期間完成全部交易。當然，我們是不會讓他們得逞的。專家系統尚未研發成形，高工助理洩密的内容多半與推理機的程序有關。”

“鐘叔叔的思維和經驗。”

“沒錯，不過近兩年這項工程也有吸取新的專家思維，畢竟制造技術在更新。”

路行雲點點頭，表示知情。

“好，我繼續說。”秦陽向前躬了躬身子，聲音變得很小。“要證明趙一百犯罪，首先得證明錢有問題，而我在國内被動收錢再投資是很難證明這件事的。人家從不明說讓我幫忙‘洗錢’的事實，等東窗事發，他可以說這錢就是自己的正常所得。能理解吧？路老師？”

路行雲笑了笑。“能。”

“幸運的是，我在他給我的錢裡發現了一箱假貨。”

“啊？幸運？這是要坑你吧！”

“你這個反應我就很滿意。别着急……”秦陽露出一個老謀深算的眼神，“那箱假貨是我放的。”

“什麼？”路行雲小聲地叫了出來，對方又不按常理出牌了。難怪他會選擇單獨行動，誰也沒通知。“老師，你這麼做是不是違反紀律了啊？”

“領導不知情就不算。”

“……”

“哈哈，你先聽我說完。”秦陽看了看周圍，“我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接近旅行社或者地下錢莊。趙一百給我的錢有假，我就有理由找他算賬。生意場上若是被人發現我的錢有問題，我的公司就會被追查。作為幫他‘洗錢’的人，我也要自保不是嗎？”

路行雲恍然大悟，頓時就明白了對方的意圖，并且為剛才說的話感到慚愧。黑錢裡出現假貨，秦陽為了自保，就有理由讓趙一百将旅行社或地下錢莊的人介紹他認識。做生意要知根知底，這是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正常理由。

她忽然有點佩服秦陽，發現自己與刑警出身的老師終究是有差距的。對方接觸的犯罪分子更多，知道的髒事也就更多，對付犯罪分子的手段就更多。罪惡世界有正氣和光抵達不了的黑暗深處，若是不切身實際的“同流合污”，那麼就隻能被黑暗吞噬，這是一個可悲又無奈的事實。

“所以，您這次去D酋長國見到了旅行社和錢莊的人？”

“趙一百隻讓我見了旅行社的人，就是那個曾經投資陳珂電影的旅行社老闆。這樣一來就可以證明趙一百與他人合作将大量來源不明的錢帶回國内，抓捕趙一百的證據就夠了。我就沒再深入調查錢莊，因為那樣容易被懷疑，畢竟我和錢莊之間不存在直接交易。”

“明白。”

“小行，這件事隻有你和馮羽知道，暫時不要告訴别人。這就是我拐道來倫敦找你面談的目的，系統裡有鬼，在抓到趙一百之前，我隻相信你和馮羽。”

“明白，您放心，我誰都不說。”

“不愧是我的徒弟。”秦陽深吸一口氣，伸手去拿咖啡，卻發現杯中見底。“算了，不喝了。”他皺了皺眉，繼續說道，“現在是關鍵時期，你到D酋長國後，千萬不要去接觸地下錢莊的人，好嗎？”

秦陽的表情有點緊張，她清楚對方在想什麼。“放心吧，我不會做危險的事，邢老師的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那就成，危險的事交給卧底去做。”秦陽如釋重負地向後一靠，很快又坐了起來。“還有個事，我有點擔心陳珂出獄後小淺的安危。那孩子的行為像私生飯，我不認為三年的牢獄之災能讓他放下心中的執念。”

想起這個事，路行雲就心煩意亂。法律明明讓壞人付出了代價，無辜的人卻依然在提心吊膽。行為被懲罰，人心難救，主要是對受害方而言。

她沒有正面回應秦陽的話。“秦老師，等這個案子結束，我的綠卡也就下來了。我想帶小淺來B國生活一段時間，這邊清淨又安全，到時可能會跟您請假。”

“小行，咱倆之間不用說的這麼委婉。你是打算和她結婚，對嗎？”

“嗯。”

“婚後想休息一段時間？”

“是。”她垂下視線。

她不清楚這樣的做法是否符合紀律，可她确實厭倦了東奔西跑的生活。她也沒想好是否要繼續從事這份工作，但很顯然，她已經萌生退意了。秦陽之前和她表達過類似的想法，可他們之間不存在可比性，對方工作了幾十年。她為自己的不負責任感到内疚和自責，一時不敢擡頭看秦陽的眼睛。

“我是個自私的人。”半晌，她紅着眼睛小聲說道。

秦陽沒有說什麼，屆時給路行雲批假的人可能也不是他了。他能理解路行雲内心的掙紮，不過他也确實覺得路行雲放棄的有點早。毫無疑問，他的徒弟天生适合做秘密工作。人各有志，他沒覺得對方放棄工作是自私的表現，隻是覺得很可惜。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秦陽得走了。告别前，他拍了拍路行雲的肩膀。“結婚的時候記得邀請我哦。”

“那是肯定。”路行雲的語氣聽着很迫切，“我希望到時小淺能接受您。”

“嗯，我也希望。”說完，他露出一個父親般的微笑，轉身離開了。

路行雲與秦陽告别後的第二天，從倫敦去了法蘭克福。她在法蘭克福待了半個多月，于十一月中旬飛往中東。

抵達D酋長國的當天，她請默罕默德哥倆吃了一頓飯。在此之前，她從對方手裡買過加密貨币，漲勢良好。默罕默德當場表示可以購買路行雲手中的加密貨币，但給的價格比市場要低。她拒絕了對方的請求，價格不合适是一方面，另外她要靠加密貨币與哥倆保持頻繁的聯系。

路行雲每次與默罕默德見面都會錄音，然後發給馮羽。她遵守了與秦陽的約定，沒有接觸地下錢莊。低風險低收益，這導緻她也沒有獲得什麼有效信息。

工作之餘，她會去海邊轉轉，排解心情。D酋長國的冬季不冷不熱，溫度适中。柔軟的沙灘、輕盈的海風，能暫時緩解她的工作壓力。

【老婆，幹嘛呢？你别說哦，這邊冬天還挺舒服的，身着衛衣站在沙灘上的路行雲.jpg】

【馬上要進組了，收拾行李呢。】

新電影《在異世界相遇》的拍攝地點在S市。鐘淺晴在S市有房子，路行雲年底會去S市陪她，她正收拾的行李箱裡多半是路行雲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