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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幹燥、寒冷,天邊的太陽心事重重、有氣無力地照耀着大地。鐘淺晴的飛機是在傍晚落地首都的,此時的太陽失去了光芒,看上去疲憊不堪。
她怕路知遠夫婦為隐瞞真相而有所準備,便沒有提前通知對方,下飛機後和陳孑直奔路家。事實證明,她們是對的。當她踏進路家大門時,王雪就坐在客廳裡哭,路知遠則是拿着手機在一邊唉聲歎氣。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路知遠和王雪。路知遠似乎一夜白頭,眼皮下垂,胡子拉碴,眉宇間皺紋橫生,疲态盡顯。王雪的臉則沒有半點血色,臉頰凹陷,目光空洞的像年久失修的銅像。
“小淺……”路知遠發現了她們。對方紅着眼睛,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老陳……”
陳孑點點頭,心裡有數了。她坐到王雪身邊,攬住對方,然後看向路知遠。“老路,小行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努力控制情緒,但聲音聽着卻是在抖。
路知遠歎了口氣,歪着腦袋看向地面。瞞不住了,半晌過後,他緩緩開口:“小行不見了。”
“撲通”一聲,鐘淺晴摔坐在了地上。
小行不見了……鐘淺晴張了張嘴,沒能發出任何聲音,隻是在大口喘氣,過快的心跳讓她感到呼吸困難。她呆望着所有人。有誰能給她解釋一下嗎?什麼叫不見了。
“是被綁架了,還是?”陳孑深吸一口氣問道。
“也不是被綁架。”路知遠不停地歎氣,将拳頭使勁砸向沙發背。“小行在S市機場被人劫走了。”
“S市?”陳孑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與鐘淺晴茫然的目光不期而遇。
“嗯,我記得她是要去找你跨年……”路知遠看向鐘淺晴。
鐘淺晴捂住臉,試圖從麻木的大腦中找到記憶。“小行訂的是29号的機票,還給我看了行程單。”她努力的發出聲音,說話斷斷續續的,“而且是頭天晚上給我看的。她不會騙我的,也不會突然給我驚喜,她知道我會生氣。”
其實路知遠也不清楚路行雲為什麼提前回國,馮羽沒有将路行雲回國的原因告訴她,隻是說和任務有關系。路知遠現在滿腦子都是女兒的安危,他不知道該如何向鐘淺晴解釋。另外,他也不想再用謊言搪塞陳孑母女了,沒有任何意義。
“爸。”
是鐘淺晴在叫他,對方叫他“爸”。他愣了愣,鐘淺晴是他女兒的愛人、親人、終生伴侶。她有權利知道女兒的事,她們隻差法律上的一張紙而已。
路知遠越想越生氣,女兒的身份連愛人都不能知道,還誰能知道。他和妻子早晚會離開這個世界,出于對女兒的疼愛,他也不希望路行雲孤身一人背負這個秘密。更何況,他的兩個女兒為此吵過架。現在她們中的一人消失了,另一人正在承受因不安産生的巨大痛苦。
不該這樣的。路知遠握緊拳頭,看向王雪。夫妻共枕幾十年,王雪能猜到丈夫心中的想法。她點點頭,路知遠想說什麼都行,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路行雲能夠平安回家。
“老陳,麻煩你扶小雪回二樓休息吧,我有話想和小淺說。”
“啊?”陳孑不解。
“走吧,小孑。”王雪雙手用力一撐,站起來晃了晃。
陳孑趕忙攙住王雪。自路行雲失蹤後,王雪吃不下任何東西,身體早已透支了,走路都很困難。待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樓梯上時,路知遠拍了拍沙發。“小淺,到爸這裡來。”
未知的恐懼襲擾在鐘淺晴的周圍。她艱難地站起來,四肢麻木的仿佛每走一步都要摔倒,最後像個木偶坐到了路知遠的身旁。
“小淺,這麼多年了,你因小行失聯這事懷疑過她嗎?”
鐘淺晴點頭。她周圍的能人異士很多,很少有人會像路行雲這般消失、出現、再消失,經常失聯。她不是沒有懷疑過。隻是在鬧過分手後,她覺得對方有自己的理由,她選擇相信她。
“那你有問過她為什麼嗎?”
“她就說是因為工作,不會和我說太多,我也不會多問。”她顫顫巍巍地回答。
“确實是因為工作啊。”路知遠無力地搖搖頭,“隻是……小行的工作沒那麼簡單,她不單單是咱們公司的董事。”
這是什麼意思?鐘淺晴莫名其妙地想大哭,眼睛酸的難受。直覺告訴她,即将得知的真相可能不利于心中的恐慌。
“我接下來要說的話,隻能你知道。”路知遠掐了掐鼻根,似乎是在下決心。“小行有另外一個身份,她的工作是保密性質的……”
鐘淺晴做了一次吞咽動作。恍恍惚惚,很多種可能性出現在她的腦海裡。她好像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卻又不敢肯定,因為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路知遠見鐘淺晴在發呆,不确定對方是否聽懂了。“小淺,就是你想的那樣——最不可能的可能。她是一名……信息提供人員。”
“爸,小行、小行……”鐘淺晴試圖理清思緒,“她是……”她說了兩個字,隻是沒能發出聲音。不安、惶恐、震驚,世界很亂,她感覺自己快要失去知覺了。
“是。”
得到肯定答案的瞬間,眼淚奪眶而出。“怎麼可能呢?”她拼命地搖頭,表示不相信。
“小淺,你别誤會,她是好的……你可以把她當成警察。”
“那又如何呢!”她大哭道。
路行雲為什麼會從事這麼危險的工作啊……她一邊哭一邊回憶這些年的事。就是這一刻,對方一切不合理的行為突然變得合理了。
淚水夾雜着複雜的情感劃過她的臉龐,她好難過啊,她一點不了解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姐,不了解交往了近十年的女朋友。現在好了,這個人失蹤了。
“小淺,你别埋怨小行。她不是有意瞞你的,事實上,我不該告訴你這件事……”
“爸……”鐘淺晴不停地抽泣,“我怎麼會怨她呢,我隻想她立刻出現在我面前。”她哭得喘不過氣,悲傷的情緒彌散在空氣中。路行雲是不是被壞人報複了,若真是這樣……她不敢想了。
她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中無法自拔。一股暴躁的情緒湧向胸口,她想打人、想摔東西,似乎這些行為可以将她從痛苦中解救出來。
就在她拿起手邊的沙發枕時,客廳裡出現一個突兀的聲音,是路知遠的手機響了。
路知遠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迅速點了接聽。曆經半生沉浮走到現在的他,渾身都在抖。“喂。”他扶着額頭,緊靠沙發,試圖讓自己冷靜。
一分鐘後,他挂斷了電話。
他看向鐘淺晴,淚光在那雙飽含滄桑的眼中閃爍。他不停地點頭,哽咽着,竟一句話說不出來。幸運的是,鐘淺晴從他顫抖上揚的嘴角中得到了答案。
他們找到小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