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你們這些披着官服的人隻會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态,站在高處指責别人。可陳總不是,他不僅瞧得起我,還救了我。我是在他的幫助下走到現在的,沒有他我什麼都不是。”
“你能走到今天也确實是因為他。”Oleander親口承認了與陳然的淵源,路行雲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将資料扔到一旁。她收起調侃的姿态,認真看向面前的女人。
從心底講,她很同情她。不負責任的父母、難以為繼的生活迫使無助的小女孩走上一條不歸路。更不幸的是,她在這條不歸路上遇見了陳然,一個将她徹底推向黑暗深淵的人。
Oleander似乎意識到自己說多了。她攥着拳頭,低頭看向被子,一言不發。
對方的表現讓路行雲明白了陳然對其的重要性。她起身給Oleander倒了一杯水。沒有意外,對方連看都不看一眼。她将水杯放到床頭櫃上,從文件袋中取出一張紙,那是一份筆錄。
“想不想知道陳然的下落?”
“……”
“我們沒抓他,他就在幾公裡外的酒店。”
“……”
“那天晚上你要去哪?是陳然授意的吧?”路行雲一邊問,一邊觀察對方的表情。每當提到“陳然”兩個字時,對方的眼睛都會眨一下。“你登船是要去哪?”
“你這麼有本事,去查啊。”
“我查到了才問你的,确認一下。”
“既然查到了,你還坐這幹嘛?”
“這是我的工作啊。”
“工作比未婚妻重要?今天可是威尼斯電影節的開幕式,你就不怕你的大明星出事啊?”
原來Oleander以為的目的地是威尼斯。路行雲将視線落在文件上,挑了挑眉。筆錄可不是這麼寫的……而且他們為什麼又要接近小淺……難不成陳然……這就說得通了,她頓感豁然開朗,用手指敲了敲文件,立刻給馮羽發了一條消息。
“Datura在威尼斯,對嗎?”
“……”
“你和陳然都在D酋長國,能對小淺造成威脅的隻有Datura了。當然,你們可能還有别人,但我覺得派别人的可能性不大。陳然很喜歡小淺,他隻會派親信去接近她。哦對了……”路行雲歎口氣,“當年就是Datura襲擊的鐘強,而你……就是站在一旁錄音的人。”
Oleander沒想到路行雲已經知道了一切。她沒有擡頭,依然隻是盯着被子。
“你不說也沒關系,我本來也沒報任何希望從你這裡拿到什麼證據。我是想讓你知道一個真相……”她停住了,深吸一口氣,猶豫着該怎麼說。接下來的話可能會給對方帶來難以承受的痛苦,就像被親人推下懸崖。
直到Oleander擡頭,她才緩緩開口:“陳然不值得你追随,他出賣了你。”
Oleander扭頭看她,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
“你以為港口的那艘船是帶你去威尼斯的,對嗎?”路行雲将文件扔到了她的面前,“你自己看看吧。”
那天晚上,警方在抓捕Oleander的同時也控制了船上的人。除船長和船員外,其他幾人西裝革履的看着很像I國人,但其實來自落後地區。那是對立方的人。當地警方不敢招惹他們,很快就将那些人放了。不過據船長交代,這艘船的目的地不是威尼斯,而是對立方根據地所在的落後地區。
在對Oleander審訊前,警方一直不明白她為什麼要上對立方的船。那些地區貧窮落後,沒有任何秩序,人類在黑暗的世界裡野蠻生長,最終成為沒有任何情感的暴徒。沒有人願意去那種地方,更沒有女人會去,因為在獸性與人性界限不分明的地區,女人就像男人的附屬品,沒有任何選擇權。所以無論是誰和他們做非法交易,交易地點也基本選在文明地區。
通過剛剛與Oleander的對話,路行雲終于知道了其中的緣由。事實可能是,陳然為求自保将Oleander作為人質送給了對立方,以争取時間還債。
很難想象一個女人被送到那個地方會發生什麼,路行雲不明說,Oleander也應該能明白。
真是小瞧陳然了。路行雲以前認為陳然還有點人性,現在看來,對方就是個自私的畜生。她在心裡罵着,重重地靠向身後的椅背。
“這不可能,你們在騙我!”床上的女人忽然大喊了一聲,文件被踹到了地上。“不可能!你們這幫騙子。”她憤怒地瞪向路行雲,表情扭曲,面目猙獰。
“我沒必要騙你。”路行雲彎腰撿起筆錄。“我剛剛就拿出了筆錄,想問你為什麼去落後地區。陰差陽錯,你卻說你的目的地是威尼斯,那麼很多事情就說得通了。不是我騙你,是陳然騙了你。他現在應該很難吧,我相信他做出這個決定也是逼不得已,就像當初慫恿我用刀割你的耳朵一樣。”
“不可能!”Oleander發了瘋似地不停吼叫。
“怎麼了?”馮羽敲門進來了,她在門口聽見房間裡的動靜。路行雲看了Oleander一眼後,沖她搖搖頭。她會意,轉身又出去了。
“不可能……”Oleander沒有意識到有人進來又出去了,她不斷地重複這三個字,漸漸從憤怒變為不知所措。眼淚夾雜着質疑、不解、痛苦、絕望,始終在眼眶中打轉,最終竟沒有一滴落下來。
造化弄人,路行雲望着眼前信念崩塌的女人,内心感到一陣酸楚。若是十幾年前,Oleander遇見的人是邢小方而不是陳然,那麼一切都将變得不同。
上帝真的很不公平,她想。
“你好好休息吧。”路行雲起身,關掉小型攝像機。“等你接受這個事實了,我們再談。”說罷,她轉身走向門口。
“我不會恨老師的。”Oleander忽然淡淡地說。
“老師?”路行雲吃了一驚,回頭看向對方。
“路警官,你不會懂的。你家境優渥,從小在父母長輩的疼愛下長大,所以哪怕别人對你好,你也覺得很正常。對嗎?”
“……”無法否認。
“你穿過别人不要的舊裙子嗎?你用的化妝品應該很貴吧。你更沒在地上撿過沾滿酒漬的錢吧?那些人會把錢扔到我的臉上,好像這就是我的價值。你是大小姐,怎麼能理解被迫向生活低頭的感覺呢。”Oleander自顧自地說着,腦海中的碎片全是昔日陳然對她的好。“那感覺好無助啊,天天面對别人的謾罵和嘲諷。說實話,有時真想一死了之。”
“……”
“就是這時,老師出現了。是他給了我一條生路,在我暗無天日的人生中點燃了一盞燭火。即使它不能點亮世界,可你知道它有多溫暖嗎?至少對于當年不滿十八歲的我來說,它真的很溫暖。”
“……”
“所以我不恨他。”Oleander自嘲似地笑了笑,“哎,我和你說這些幹嘛,你是理解不了的。坦白講,我很羨慕你們這種出生在幸福家庭裡的人。”她直視路行雲的眼睛,慢慢收起笑容,“羨慕到恨。”
路行雲回視對方,沉默良久。
半晌過後,她一言不發地離開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