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小太郎很擔心他的友人。
高杉晉助這個人,太驕傲了,驕傲得不像一個侍奉藩主的武士,而是一柄利劍,有能者可馭之,若衆人皆無能,他便是奉行自己的刀刃,無人可以阻攔。
“你覺得高杉會跟家裡鬧崩。”吉田松陽看着桂小太郎點了點頭,偏頭看向揉着手臂走進來的正主,向他招了招手。
高杉晉助看看自己的友人,見桂小太郎并不看他,頓時就明白了他在跟吉田松陽說什麼。
深紫色頭發的小鬼皺了皺眉,啧了一聲,卻還是乖乖坐在了友人身邊、吉田松陽的對面。
“高杉,你知道,武士是什麼嗎?”吉田松陽收斂了笑容,開口問道。
高杉晉助抿了抿唇。
吉田松陽沒等面前的小孩回答,他先說了出來,“為侍奉的主君奉獻一切,包括手中的刀,自己的命,信仰和憧憬都系于主君一人,這就是武士。”
高杉晉助當然是知道的——在他學會說話之後,第一個被反複念誦灌輸的,就是何為武士。
但他并不認同。
“這是家犬。”小孩兒嘶啞着聲音反駁。
“不,這是刀,為主人所驅從的刀,你們家的身為侍奉藩主的武士,所做出來的決定并沒有錯處。”吉田松陽沉默了一陣,“最近局勢緊張,你先不要來我這兒了。”
高杉晉助驚詫的瞪大了眼,“松陽老師?!”
“不是不讓你來。”吉田松陽伸手揉揉眼前這顆小腦袋,“你得好好想清楚,你自己在做什麼,該做什麼——别讓同伴擔心,高杉。”
吉田松陽見高杉晉助一臉不服,便伸手敲了敲桌子,正經的神色柔和了不少,“我之前說的,有事可以來找我,一直有效。”
高杉晉助看了身邊的友人一眼,最終點了點頭,一眼不發的離開了。
桂小太郎再一次深深的向吉田松陽鞠了一躬,而後也爬起來,跟在高杉晉助身後,走出了松下村塾。
敖淩一直豎着的耳朵慢慢垂下來,摸了摸懷裡的刀,覺得人類真是複雜。
……
夜露深重,明月高懸。
敖淩看到那幾個每天都會給他塞糖吃的人類去而複返,他們都穿着跟平時截然不同的勁裝,腰間挂着刀。
他轉頭看了看坂田銀時,後者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兩個小鬼偷摸着湊到了吉田松陽的卧室外邊,耳朵貼在了牆上。
“我們是來辭行的,松陽老師。”為首的那人說完,整個屋子都陷入了一片沉寂。
蟲鳴聲在夜色之中喧嚷着,昏暗的屋中亮起了燈光。
“信我看過了。”吉田松陽的聲音依舊如同平日裡一樣溫和,“你們決定了?”
“是的。”那人擡頭看着将燈罩放下的吉田松陽,“長州藩主已經動搖了,到時候我們難得喘息之機,還不如趁此機會賭一把。”
吉田松陽将燈罩蓋上,神情淡淡,“刺殺幕府老中并不容易。”
“所以是賭一把。”
吉田松陽靜靜的看了他們一陣,最終長歎一聲,擺了擺手。
那幾個人站起身,向着教授他們的老師深深的鞠躬,許久,才拉開了大門魚貫而出。
敖淩和坂田銀時仰頭看着他們離開。
小妖怪猶豫了一下,屁颠屁颠的跟在了他們背後,在他們離開大門之前拉住了為首那人的袖擺。
“今天沒給我糖。”
為首的那人一愣,然後笑着蹲下/身來,手一翻,手心裡就出現了一顆糖,塞進了敖淩手裡。
敖淩看了他一眼,低下頭将糖紙剝了吃掉,砸吧砸吧嘴,含含糊糊的說道:“下一次我要芒果味的。”
那人微怔,朗笑出聲,伸手拍了拍敖淩的頭,又給敖淩塞了兩顆糖,然後柔聲道:“沒問題!”
坂田銀時遠遠地看着大門口的動靜,伸手敲了敲吉田松陽卧室的門,懶洋洋的問道:“他們會死的吧。”
“恩。”吉田松陽應了一聲,輕輕挑了挑燈芯。
“不阻止嗎?”
“為了所堅持的野望和夢想奉獻出生命,是他們選擇的道路,我無權阻攔。”吉田松陽說着,手中的動作卻停滞了下來,有些出神的望着燈台中燃燒着的燈芯。
坂田銀時仰頭看着天上的月亮,沒說話。
半晌,吉田松陽被敖淩噔噔的腳步聲驚醒,深吸口氣,直接将燈芯按滅了。
“休息吧,過幾天老師帶你們去海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