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不長眼的!”
越彌在不緊不慢扣上窗戶搭扣,語氣同樣平緩,手上甚至還握着一杯冰水,沒驚起半點漣漪。
“味挺大,替你們散散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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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彌這趟是被繼母傅景钰打發過來,傅景钰嫁到越家時,越彌已經大二,早過了所謂的叛逆期,但并不可能指望她對繼母有多和顔悅色。
傅景钰人至中年,仍保持着固定時間飛米蘭看秀,一周五節上門私教,瑜伽課和普拉提習慣。自律得過分,每日都在享受自己中年名媛生活,根本沒時間管越彌。
越彌再樂意不過,但有些時候,也需要修葺一下并不算合拍的繼母女關系。
類似這次婚宴收到的邀請函,傅景钰人在國外走不開,正愁派誰前往賀家,越彌聽着電話外放動靜,眼皮垂下:“傅阿姨,我去吧。”
傅景钰聽見,似乎也覺得意外,很長時間都未出聲。
越彌正思索是不是自己話說多了,傅景钰才道:“那謝謝彌彌了。”
越彌想法很簡單,是想着賀禮送到,人就走,并費不了多少事情。
來的一路,越彌都哈欠連天。
越彌已經連着一個月熬大夜,沒有好好休息過。作為殊榮遊戲工作室時下最熱門一款遊戲的主美,底下人天天都在為三周年活動頭秃,頭發簡直一把把往下掉,越彌同樣不敢掉以輕心。
可能是懶得再開車回去,也可能是賀家太熱情。
加上越彌在棋牌室位置靠裡,人又太多,确實不容易被人注意到,并不容易被人發現他們口中的正主就在這。
鬧出這一動靜,越彌在棋牌室衆目睽睽下,不過是把窗戶又啪一聲關上:“不說話?都清醒了嗎。”
衆人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出聲。
更有清楚她脾氣的,是生怕手裡越彌手裡那杯冰水就這麼猝不及防潑他們一臉。
還是聞訊趕來賀凜南替他們救的場子:“發生什麼了……怎麼不玩了。嗨,我以為是什麼呢,多大點事,你們繼續玩繼續玩。”
“越彌我正找你呢,央央午覺才睡醒,找不到你人。”
跟着賀凜南離開棋牌室之前,越彌餘光瞥見角落有道熟悉身影。
不過隻是一眼,兩人都默契到沒有主動搭腔,連招呼流程都省去。
“我的錯,他們那群人路子是挺野的,腦子就核桃點大,說話不過腦子,不該引你到那。”
出了棋牌室,賀凜南誠心和她道歉。
平日裡,越彌其實還挺好說話的:“沒關系,不好意思啊,給你添麻煩了。”
“麻煩什麼麻煩。”
賀凜南打量越彌神色,确定沒有對她造成實質性影響:“剛剛蔚然不是也在裡頭,你倆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的,怎麼也不出聲。”
越彌:“打住,不想聽這個名字。”
賀凜南看着她,卻突然笑了一下。
越彌被他笑得手臂一層雞皮疙瘩都快起來,莫名其妙的:“你笑什麼笑。”
說是不合拍,倔脾氣簡直一個模子裡刻出來。加上賀凜南當說客興趣并不是很濃厚,非常識趣做了個閉嘴手勢,直接把越彌領到走廊盡頭房間:“我和央央說你去洗手間了,很快就回來,對過口供,你可千萬别說漏嘴啊。”
央央确實是才醒不久模樣,沒有平時恨不得把天捅個窟窿精力,穿層層疊疊蕾絲公主裙小女孩邊揉眼睛邊道:“彌彌你去哪了,我一醒來就找不到你。”
越彌這段時間也确實是邊忙自己手頭上事情,還要照顧一個半大的小女孩。
越彌主動半蹲下身,給她剝了一顆奶糖,遞到嘴邊。
“對不起央央,剛剛有事。”
接下來,越彌被迫陪着小公主殺了幾盤飛行棋,又在賀凜南找人送過來果盤中挑挑揀揀一陣,挑了幾顆香印青提和山竹喂了。且可能是真的太無聊,越彌态度很明确,甯願在這裡逗小孩,也不願意出房間敷衍人,轉頭捏着一顆圓溜溜山竹問:“央央,要不要和姐姐猜猜,這隻山竹是幾瓣。”
央央大眼睛圓溜溜的,聲音也嫩:“六瓣?”
越彌就當着她面把山竹打開,白色的柔軟果肉内芯露出:“不對哦,是五瓣。”
央央看越彌眼神越發崇拜,很捧場鼓掌:“彌彌好厲害!”
不過片刻,央央山竹都沒吃完,臉上失落神色明顯,指着自己腕上一塊小天才兒童手表:“可是彌彌,媽媽和我說,哥哥要來接我回家了。”
越彌臉上仍是沒什麼表情,把山竹最後一瓣剝下來自己吃了。
央央就不一樣,一臉哀怨,不住抱怨自己不喜歡哥哥。二胎家庭就是這點不好,父母在場的時候尚且能寵她上天,如果哥哥在就不一樣,束縛甚多,根本不吃她撒嬌賣萌這套,心冷得如同在大潤發殺過十年的魚。
想起棋牌室那張并不算柔和的臉,甚至有些置身事外看熱鬧的怡然自得,越彌隻覺得有股無名火冒上來,皮笑肉不笑:
“不巧,我也很讨厭你哥。”
“非常讨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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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凜南總算忙完前廳瑣事,第一時間就是找宋蔚然,看見的是他人立在窗邊想事情,手裡一截燃到一半煙頭。
或許這幅畫面看在别人眼裡挺唬人,賀凜南知道他其實根本不會抽煙,兩三步走到他面前:“這麼久沒見,你不去看看央央?”
“看什麼。”
宋蔚然呵一聲:“她一個大活人,腳趾頭磕出就丁點大淤青,不等送醫院就自己消了,都得勞煩我跑這趟,我他媽是她哥還是專職司機?”
賀凜南選擇默默遠離兩人戰場。
宋蔚然也沒再搭腔,一撣那積了小半截煙灰,一口沒抽過煙頭,把剩餘濾嘴扔了,單手打字變為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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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彌同樣在低頭回信息,工作室事情很多,上下遊意見都得兼顧到。央央也很懂事,沒有在這時候打擾她。在越彌按下側邊鎖屏鍵,央央才和她交換了手機号碼,囑咐一定一定要找她。
越彌存了聯系人信息,又到陽台接了個電話,回來時央央已經半靠在椅背上睡着。
越彌随手扯過一旁一條柔軟羊毛毯子給她蓋上,正打算叫宋蔚然過來接他妹妹,人早就候在門外。逆光,人影瘦高,不過一個簡單利落剪影。
透過一絲門縫,正要敲門,越彌先一步噓聲示意。
“噓,小聲點,人睡了,你别出聲。”
宋蔚然眼神不過落在沙發一瞬,越彌方才把大燈關了,室内光源隻餘一盞中古風花瓣狀台燈。
已經過了所謂的安全距離。
越彌并沒有躲,是看着宋蔚然伸手過來撚了縷自己頭發繞在指尖。他的手指很漂亮,細長,但并不是過分消瘦,顯得有力。
聲音同樣是壓低了的,不知是不是出于怕吵醒央央,有點啞:
“今晚是去你那,還是我那。”
越彌隻是把那縷頭發搶回:
“最近很忙,沒空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