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過去,驟雨初停。
是夜圓月高挂,院中居民往來,美酒佳肴歡聲笑語,仿佛昨日的暴雨未曾發生。
榕樹前高台搭築,幔帳輕晃。
台下有人議論。
“話說此次聖女姿色如何?該有玲珑身段吧?”
“聽說舞姿妙曼,膚若白雪。”
“甚好甚好,要是能……就更好了。”
“亂說什麼呢,聖女豈是你能沾惹。”
角落裡一人身穿黑色短袍,系帶束起袖口,抱着一柄劍。
聽見那二人的讨論,他彈出兩枚石子,準确擊中兩個輕薄之人的人中。
那兩人捂着嘴,驚恐地四處張望。
尋不到何人作怪,其中一人道:“瞧你,讓你少亂言語,着了吧,趕緊走趕緊走。”
說罷兩人拉扯着離開。
彈石子的人卻斜倚樹幹,直勾勾盯着幔帳後的人影,眼裡盡是嘲弄。
舞姬打扮的易棠被綁在高台上,隐匿于幔帳之後。
柳家院燈火輝煌,四處是談笑聲,無人注意到她此刻的困境。
她嘗試掙開繩索,忽地感受到一道灼熱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隔着乳色輕曼,擡眼望去,熟悉的身影正對着高台抱劍而立。
那人對她而言就如救星。
易棠張開嘴呼救,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幺娘子?”
芺青嬌弱的喚聲從身旁傳來,上前來松綁:“聖女怎麼會是你?”
瞧出她眼裡的困惑,芺青繼續道:“我為此次祭祀奏樂,你這是惹着哪位貴人了?”
哪位貴人?什麼貴人都惹了!
她醒來後身份暴露,以知曉諜報暗語為籌碼,換來祭祀登台,适才得以喘息。
柳家大院突然陷入黑暗,燭火皆滅,幻香的香氣入鼻。
易棠眉頭擰成一股,從系統獎勵裡拿出醒神丸,塞到芺青口中。
絲竹聲起,少女再奇怪也匆忙抱起琵琶。
月光傾斜而下,高挂的帷幔掉落,易棠的身影逐漸顯現。
一襲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褶裙,身系軟煙羅,膚白膩如脂,珊瑚鍊與紅玉镯套在腕間,绯紅的珠鍊纏繞手臂。
白的勝雪,紅的似火,攝人心魄。
她按照記憶裡的壁畫,擡臂起舞,舞姿輕盈如燕。
高台上徘徊,萬種風情盡生。
她如此大膽皆因台下的觀衆吸入幻香,加上器樂催動,衆人眼中恐怕隻有九天外的玄女飛舞。
月影朦胧中她對上熟悉的清亮黑眸,那人唇角微勾,眼裡盡是興味,惹得人面頰紅熱。
另一邊的宋泠安站在高台之下,目光冷冽如冰,揮了揮手,示意侍衛開始儀式。
侍衛紛紛退開,留出一片空地,宋泠安緩步走上台。
“你是個聰明人,可惜偏愛插手閑事,”宋泠安的面容因氣憤而扭曲,“蝼蟻皆如此,自認為參透世間真相,發現什麼不得了的秘密,卻未覺自身踏入深淵,蠢笨如豬。”
易棠竭力擡眼,盡管身體虛弱,眼神依舊明亮。
“北邕食人肉,柳家以少女血染線、皮做底,這些你都知曉,同為女子竟能冷漠至此。”她的聲音清晰,盡數傳入宋泠耳中。
宋泠安冷哼一聲,語氣傲慢:“那又如何?都是為了大淵安危,那些人都是廢物,無甚貢獻,宰了當原料更有價值。”
說完她搶過侍衛的刀,一步步逼近易棠。
未待宋泠安靠近,箭羽忽地劃破空氣,從二人中間穿過,刺入榕樹幹中。
大院門口傳來木頭碎裂的聲音,一隊人闖入,森森火把照亮一方空間。
“皇城司協同大理寺查案!違逆者就地處決!”
伴随刀劍摩擦的铿锵聲,一衆皇城卒包圍柳家侍衛,隔開宋泠安和易棠。
易棠瞪向一身黑色短打的人,謝年祈瞞着她與外邊的人裡應外合,竟也不早說,害得她好苦。
為首的護衛在謝年祈身前俯首:“卑職來遲。”
“我無事,”他負手立于人前,昂首睨看宋泠安,“諸位該關心的應當是長公主。”
今夜前來的還有大理寺少卿祝潮昇。
見如此場面,祝少卿微眯起眼睛,側身探向宋泠安。
“長公主可有話要說?”
“哼,區區走狗能奈我何。”台上的人氣焰嚣張,斷定兩司拿不出證據。
空氣中的香早就變了味,現下燒的是幻香解藥。柳家院中的住民逐漸清醒,奇怪方才發生何事,怎麼招惹來官兵。
燭火重新燃燒,大院恢複明亮。
易棠披上芺青遞來的披風,在雜亂眼光中拿來一團布帛,向祝潮昇恭敬行禮。
“祝大人,民女要舉發長公主!”
她掀開布帛,将裡面的東西高舉過頭頂:“長公主食民之祿,卻接受細作收買,其治下的柳家院私運軍情、買賣婦女活剝人皮,其中侍衛更是淫掠無度。”
停頓片刻,她繼續道:“我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