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景掃了眼滿身泥濘的顔欣,不等他問話,某人已經笑逐顔開。
“我去挖點蚯蚓。”
溫景瞅了眼鐵鍬上的泥土,内心有些詫異,自家老婆大半夜出去,就是為了玩泥巴?
不過他也沒多說,接過她手裡的工具。
“去洗洗吧,妍妍剛睡着。”
“好。”
顔欣被他看得老臉一紅,她重生之前已經46歲,妍妍也23歲了,無奈現在的溫景也才剛23歲,水靈靈的模樣,難免有些尴尬不太适應。
哪怕她也變年輕了。
顔欣不再多想,冷汗已經浸濕了前胸後背。
她生産之後氣血虧損,一貧如洗的家,根本沒有錢給她買滋養品補充營養,身體也是氣虛發胖。
剛才洗完澡,又不得不再清洗一遍。
等她重新換了身衣服出來,溫景正在堂屋上藥,血痂有些還未形成,還有血液蹦出來,旁邊還有收起來繃帶和紗布,上頭沾染着血迹。
顔欣心頭猛地一揪,趕忙過去幫忙。
“我來。”
“沒事,有點難看,你還是休息吧。”
“……”
顔欣抿唇,忍着熱淚不掉下來。
她不是個愛哭的,但是面對溫景,總會想起前世種種,想起他瘦骨嶙峋病逝,想起他為了這個家落下個終身殘疾的下場。
現在這男人,居然說什麼難看,心裡簡直難受得要命。
她瞪大了眼,努力收回熱淚,再次擡眸已經将波瀾壓下:“我來幫你。”
說時,也不管男人阻攔,已經屈膝蹲下。
男人的小腿傷痕累累,觸目驚心,好在前世已經看過百千遍,倒不至于驚吓。
顔欣抿唇深吸一口氣,取來棉球先進行清潔和消毒,掃了眼外用藥,随後敷上綁上繃帶,最後固定好夾闆,步驟一清二楚。
溫景的腿是爆破不當,坍塌砸傷的。
前世孩子太小離不開母親,家裡又急用錢,光靠溫景一個人打零工,連還債都不夠,更别提養活老婆和孩子。
剛好鄰鎮有個小礦業,工資一月有四五百元。
90年代初,除深城之外,月薪普遍三四百,四五百已經算是高工資,關鍵離家不遠,每日趕早還能來回。
溫景二話不說,提着編織袋就出門打工了。
誰料不過半年就出了大事,溫景和幾個工人出事後,礦上也因此被查封整改,不想真查出了大問題,沒過幾天就破産倒閉了。
破産後,老闆賠償的醫藥費并不多。
根據醫院各類票據,手術費和住院費每人墊付五千塊錢,老闆就跑路了。
至于後續的營養費、複查診療費等等,這年頭普通老百姓懂得也不多,更沒有相關的協調,能及時賠付就不錯了。
後來她才知道,溫景心疼每天近兩百的住院費,原本得住上大半個月,這男人僅僅七天就出院了,還取走了自己剩下的住院費。
按照當年的醫療水平,腿腳肯定沒有恢複好。
這男人又“不聽話”,真正緻命的是去工地幹活。
無論哪個年代沒文憑、沒背景,幹的都是賣苦力的活,生活不允許窮人休息,一日三餐都要錢,孩子生病也要錢,溫景哪裡肯休息。
顔欣算了算日子,溫景現在已經回來一個星期,也該去複查了。
她包紮完畢,順手收拾了更換的繃帶和紗布,餘光卻是瞥見溫景的眼神,男人眼裡的驚訝沒有絲毫掩飾。
“你會包紮?”
顔欣輕咳一聲:“以前下地幹活劃破腳,都是自個處理傷口,跟鎮上衛生院學的,你這個就跟包粽子差不多,捆捆綁綁不難。”
本就沒啥技術含量,熟能生巧罷了。
話雖如此,但前世她第一次幫溫景包紮時,看見到處都是血,一邊哭一邊雙手打顫,無措又害怕整個人抖成篩糠。
溫景卻聽得一愣一愣,怎麼會和包粽子差不多,這可差遠了!
不管是包紮手法,還是速度,阿欣甚至比一些小護士還熟練,可轉念一想,一定是受了不少傷、吃了不少苦,才能做到如此熟練從容。
他握緊拳頭,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父母雙亡,自然明白獨自操持一個家有多難,他外出打工,家裡的活無疑落在了顔欣身上,她要帶孩子,還要幹家務……
他隻有對她更好,才能對得起她這份不離不棄。
溫景正想着,忽然跟前的女子搖搖晃晃站了起來,面色一片青白。
顔欣撐着笨重的身體站起來,估計是蹲的時間太長,猛地一陣天旋地轉,就在她要倒下去的時候,被一隻大手拉住。
她驚呼一聲,踉跄撞進了某人懷裡。
感受到某人溫暖的胸膛,顔欣沒來由鼻尖泛酸,思念開始泛濫。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如此想念一個人,時隔五年,終于見到逝去的愛人,終于感受到他的溫度,如何不想念?
顔欣雙手控制不住微微顫抖,扯着他的胳膊,眼裡的情愫快要湧出來。
她突然很想抱住對方,問他——為什麼留下她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