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思琪默默在心裡吐槽這群男生一點都不領情。
新同桌升旗站隊時和好哥們嬉笑,他們班要多罰站十分鐘。
可是饒思琪的腳實在受不住,潰爛了一遍又一遍的皮膚,連厚襪子都快遮掩不住的潰爛氣息。
饒思琪其實很想和新同桌成為好朋友,她們坐的最近,可說話最少。
新同桌說過她的性格是老實的,饒思琪心裡很不舒服。
她不太喜歡老實這個詞。
文靜呢,或者内向也行。
為什麼要說她老實?
課本上隻形容過農民老實,她以為是土包子的意思。
是嫌她土氣,白癡的說法。
饒思琪開始讨厭這個新同桌。
新同桌成了老同桌。
饒思琪還是和韓汐月做同桌。
饒思琪有一次憋不住問她,為什麼更喜歡和男生玩。
雖然韓汐月平時也和班上女生一起玩,但總是對男生比較體貼。
而韓汐月卷着光滑細膩的頭發,左顧右盼沒有第三個女生在場,她想當然說:“女生都很麻煩的,小心思不要太多,還是跟男生做哥們有意思”
當時韓汐月說完話就不再理會她了。
饒思琪隻是靜靜看着面前這個像童話故事裡的公主,善良,溫柔,美好,她突然明白有的人隻是表面像公主。
她覺得自己被蒙騙了,其實很早就這麼覺得。
隻是她直到現在才肯承認,這種被欺騙的感覺,叫做妒忌。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混沌了。
明明沒有人拿她和公主作比較,她卻總卑劣地覺得自己是惡毒醜陋的巫婆。
還沒抽新芽的種,從某一瞬間爛了根。
有時候,不是因為仇而生恨,而是,從我看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這輩子一定是不死不休的敵人。
劃爛那張漂亮的臉,從此無法笑得楚楚動人。
毀掉你的人生,我的靈魂為之顫抖。
醜人造就美女,純潔滋生醜惡。
饒思琪從初始對韓汐月的讨厭,不知不覺中演變成超越讨厭與反感的,恨。
她太想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去恨韓汐月。
可她找她借用橡皮時,她還是要扯着笑告訴她讓她随便用。
她要她和好哥們換個位置,她也還是頂着被老師發現訓斥的風險,縮手縮腳坐到男生座位上。
醜人不是從一開始就是醜人的。
某一天早上去學校前照了鏡子,饒思琪發現她好像真的變成曾經鄰居姐姐嘴裡說的“醜人”
自從韓汐月轉來後,她好像就逐漸減少了臭美的次數。
她以前特别熱衷于紮偏馬尾,覺得發型俏皮可愛,她也跟着俏皮可愛。
喜歡的飾品發帶,她收藏好久,開心時拿出來對着鏡子紮各種各樣的發型,難過時也會拿出來靜靜欣賞。
收藏好久,隻是因為沒有勇氣讓它們得見天光,所以成了獨家收藏。
收進小盒子裡,放在角落,孤零零地落了灰,和她一樣孤獨。
她變得不愛打扮。平時那麼愛整潔幹淨的她,連洗臉也開始敷衍。
什麼時候連那點幻想做夢的樂趣都被泯滅。
她隻是怕自己是,醜人多作怪。
饒思琪猜想如果韓汐月知道她心裡的想法,會不會也會厭惡的罵她是醜人。
罵她是,醜人多作怪。
再後來,她叫他爸爸的那個男人,終于有了正經工作。
當私家司機。
其實饒思琪一開始覺得,這是一個很體面很高級的職業。
爸爸說是給有錢人家開車,那就和出租車司機是不一樣的。
為普通百姓服務和為國家總統服務有着天壤之别。
她很低調的沒有四處宣傳,卻少見的開朗,偶爾走在路上寫着作業哼兩聲不成調的曲子。
“你爸爸是不是叫饒富德”
這句話打破了她好不容易平穩了的心态,以為苦守雲開就能見月明。
而毀掉她為數不多的小小美好的人,說這話時,輕飄飄的,嘴角帶笑,看着天真無邪。
“是我爸爸好心的哦,不然幹嘛找她爸爸,她爸爸看着就不老實,不過思琪,你不像你爸爸,你挺老實的”
韓汐月和周圍同學驕傲的陳述,為她親愛的爸爸驕傲,為她自己驕傲。
難道,大家都聽不出她話裡話外的嘲弄嗎?
饒思琪眼見着那顆初見時耀眼奪目的小太陽,播撒着善良,友好,美麗,任何褒義詞都能去形容她。
唯獨饒思琪,太陽照射于她身,隻有黑色的光芒。
無形之間,她與他們有了一層看不見的壁壘。
小學過得很煎熬,但她也熬過去了。
饒思琪成績一直很好,不過也隻是上小學時成績很好。
她不知道她稱作“爸爸”的男人又使了什麼幺蛾子,讓她能進最好的私立初中,骞苑女校。
骞苑女校,負符其實,是所隻有女生的學校。
饒思琪當然開心,單純地覺得,隻有女生的班級就絕不會像小學這樣,女生越多她越容易交朋友,友誼或許更能長存而牢固。
人人見風使舵,曾經的幾個好友都叛逃于韓汐月麾下,三人的友誼總有失衡的一天。
盡管女生裡面,韓汐月隻和在她後面幾天轉進班的鄧媛關系好。
如今的饒思琪隻覺可笑,幼稚的思想,未成熟的心智,卻成就了年少的灰暗。
孩童時期的卑屈,用深黑色的光芒滋養,以風雨為輔,泥沼為養,澆灌出的幼芽,生鏽的記憶,灰敗的童年。
她早在被折斷之前,就不知不覺從根兒開始腐爛潰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