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錯認這兩人呢。
林一柏直到後來終于徹底地,不用再去關注這個女孩的一切,她都沒想明白,那天到底是因為睡得頭暈眼花看錯了人,還是……
—有什麼東西,被她遺漏了。
“你找什麼呢”
吳雪芹看着姜明被折騰得有些毛燥的發梢,在輪椅上扭來扭去,找着什麼。
……
—學姐之前為她包紮欠下的白手絹。
她回去後請樓管幫忙拿去專洗,但手絹的材質比較特殊,沾了水就不能再用,相當于是一次性,她也正好想着送條新的。
思慮良久,用自己衣櫥裡的所有絲巾系帶做參考,好不容易找到一款差不多的,等到送貨到家,她又想起來自己沒有學姐的聯系方式。
平時除了操場集合,學姐在演講台上站,她在下面排列站,便沒其它見面的機會。
等到運動會,姜明尋思着學校活動學姐很大可能會經常露面,她們能遇到的機會也大幅提高,便裝進精緻的小方禮盒裡一直貼身帶上,想着遇到了便有機會給。
而姜明此刻才想起來這回事。
她真是對自己無話可說了。
人家剛才還在的時候怎麼就把這事給忘了呢?
而且,她不是一直把禮盒放在褲兜裡面的嗎?
是跳遠的時候從兜裡飛出去了,還是剛才坐輪椅翻牆的時候滑落出去了?
又或者是她确實是忘性大,根本就沒有帶出來過,其實還放在教室裡?
以及…
她也不是事先知曉今天會出來,不然自己一定不會忘記帶……
“……手機沒帶…”
“這有啥,我帶了不就行…”
吳雪芹一隻手推車一隻手空出來掏兜。
……
“…告訴你個好消息,我也沒帶”
姜明安詳地閉上眼。
“……算了也沒什麼,上晚自習之前回學校就行,而且,出去透透氣,也不一定需要用手機”
“姑奶奶,到飯點吃飯不吃啦?算了,指望你這丫頭片子是指望不上了,走跟我去趟大本營”
“什麼大本營?”
“人渣大本營…哎呀去了你就知道了”
—
……如果姜明要是事先知道“大本營”就是眼前這條被煙霧籠罩看不到盡頭的街巷,她甯願呆在學校裡不出來。
吳雪芹悠閑地推着輪椅,沿着一層台階上了店門口的陡坡。
是一家量販式KTV,店面外邊看着不算大,仔細看,牆上還掉了點漆。
姜明有些緊張,店門口有人進出,她被無意識地撇了一眼,坐在輪椅上,矮人一截,心裡更是窘迫。
吳雪芹預備推她進去,她連忙撐手,擋住玻璃門。
“你到這兒…我就在門口好了”
吳雪芹想了想,點頭道:“也行,我就進去找人借錢用不了幾分鐘,你就在門口等我”
“可别被人拐跑了啊!陌生人搭話你别搭…”
“快點去吧!”
—吳雪芹進去了。
耳邊的叨擾終于停止,然而感官卻變得敏銳。
隔絕不全的唱K不知是從樓上還是樓下亦或是别的店裡斷斷續續傳來,打火機咔嚓,和罐子酒瓶在地上滾落啪嗒,雜亂的說話聲,人來人往。
姜明能感覺到有人在看她,被注視的感覺,找不出方位,她也不敢擡頭看,就像在學校裡。
令她尴尬,不适,别扭,她不喜歡這種并非自發性的被推到聚光燈中心的注視感。
無論是否好意,又或是有備而來的惡意。
所以她隻是低下頭,如坐針氈。
—吳雪芹怎麼還不回來?
幹嘛要把她留在人家KTV的店門口?
早知道就不該把她帶到這裡。
害她好窘。
—
“不是說好了就今天陪我?你到底又哪不耐煩了?又是被哪個小狐狸精給勾走魂了吧?”
“國慶那次也是!你明明就說了好的,要坐你車又不樂意了!那你幹嘛買兩個頭盔!”
“你是一點也不肯裝了?”
“說好的一次!就連那一次都懶得演是吧?裝都不想裝?”
“是不是還想之前那個?怪我攔着害你沒搞到手?”
裡面的說話聲随着用力的高跟鞋愈發近了。
姜明覺得自己應該把輪椅在往邊上點兒,不然自己看着像守門的。
“你就這麼讨厭我?我到底哪裡不合你意?你就不能給次機會?”
高跟鞋聲叮叮咚咚,姜明左看右看,發現這便攜輪椅居然是手動的,兩個輪子久經波折,沾了不少泥漬,姜明有些無從下手。
就稍微往旁邊挪一點吧。
手肘酥麻酥麻的疼,她扶着輪盡量用上力氣。
哇…
大腦終究比眼前所見慢了一秒鐘,很大概率是跳遠時摔的那一跤導緻的。
高跟鞋有力的踏上店門口迎賓的紅地毯,悶重的帶着情緒的咯嗒聲。
—哇,應該怎麼轉彎來着。
于是就這樣,姜明眼睜睜看着自己倒向那灰撲撲、視線所及還有一個吃完扔掉漏了油的辣條袋子。
哇……
—噗通。
是有力的、強悍的、比高跟鞋踩在紅地毯上的咯嗒聲還要悶重的,然而卻因為大腦宕機而不帶情緒的。
随着而來的是四分五裂的痛,痛的她差點沒知覺。
索性沒知覺過後便是火辣辣的痛。
幸好,幸好沒摔成太大毛病,還好能感覺到痛。
她想起一柏學姐說的—怎麼每次碰到她,她都在受傷?
突然就很委屈。
她也不想總是受傷的……
她也會覺得疼的…
褲子原先就沾了碘伏,鞋子裡也隐約有種浸濕的涼意。
這地上很髒的,有股泔水的腥臭,手掌貼在地上,手心黏黏糊糊的,不知道是什麼。
—但都無所謂了。
呆愣愣地跌坐在地上。
目光空洞無聲地盯着目光所及的那個空辣條袋兒,油浸浸地糊在地上,她甚至能聞到一股刺鼻的辣條味兒。
她有些反胃。
或許,或許吧。
或許是因為那辣條味隔的太近,眼睛受了刺激,于是眼淚不自覺的反刍,沖擊,淹沒。
緊接着,視野變得愈加模糊。
她這樣子,慘沒邊兒了。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你就非得跟我對着幹?你這樣的我又不是沒見過!我勸你别給機會還不要!”
“你不會真愛上姓萬那阿姨了吧你不就是…喂!”
視野被淹沒,耳根子也被尖銳的叫聲淹沒。
啊…
無所謂吧……
姜明以為自己此刻該是全然麻木的。
老天爺是想讓她暫且緩緩,讓她緊繃的生活暫時得到松弛放松,準備好迎接接下來更為緊繃嚴峻的考驗。
但她卻沒想到,那個嚴峻的考驗,在下一刻,到來。
—她被一隻厚實有力的手掌握住她的臂彎處,她條件反射地痛吟,那隻手便小心極了。
“姜明?”
姜明緩緩擡眼看去。
—比眼前所見更快一步的,是有點兒熟悉卻又陌生,暖熱的氣息朝着她撲襲而來。
壓蓋過前一秒鐘地面上聞到的刺鼻辣條味。
她不喜歡這種氣息,不反感,但她不想喜歡也不想迷戀,因為,這種氣息,又再次讓她的心不受控制地亂了,方寸大亂。
忍不住咳嗽了兩聲,眼淚掉下來。
—是陳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