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着某個聲音将故事述起,然而沒有人開口。
姜明的手心依舊是汗津津的,拖下去,也不過一場空談。
她再也忍不了,于是将問題抛出。
姜明認真地看着桌對面的林一柏。
“學姐,這件事情具體比較複雜,是從開學時軍訓期間……”
饒思琪一旁坐着,垂首低眸,眼神空洞洞,裡面什麼也沒有。
—
頂着太陽站在監獄的大門前,她打了個電話。
通話中的“嘟嘟嘟”響了很久。
“喂?琪琪?你跑哪去了沒看見你人呢?”
饒思琪手裡塑料袋,裡面裝着探監要帶的手續。手指緊緊的,有些顫抖。
“媽媽…”
“爸爸是怎麼進去的?”
饒思琪的眼神陰冷,但語氣仍舊克制着。
“這…你聽誰說了啥?是你那個姜同學?你别和人家鬧矛盾現在咱娘倆得靠着人家,你爸管不了事的你就别記着他了,還有這個月生活費姜同學打過來了吧?人家不是有那個基金會?不要緊的…”
商春語氣嗫喏。
“你别聽誰怎麼說,琪琪你把成績搞上去,考個好大學就都過去了,你爸爸的事你就别操心他都那麼…”
“媽!”
饒思琪咬着牙。
“你什麼事都要瞞着我!你以為我這樣就能安心學習?我在學校過得怎樣你從來都不敢過問!你怎麼那麼自私你憑什麼這麼對我!”
“你、你聽哪個談你爸進監獄的?怎麼亂七八糟的你,我啥事瞞着你了你怎麼就不能安心了?我又怎麼對你自私了,就算不是你同學,我不也照樣供你吃供你喝?你校服不是我花錢買的還一口氣要買兩套?你以為媽媽到菜市場買點菜很容易嗎?”
“你你他爸是以前坐過牢,你…你最近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問起你爸來了?”
饒思琪深深地感到絕望。
從她一開始得知饒富德去韓家做司機,到最後韓汐月中考前夕請假,她飽受□□折磨,心靈煉獄。
這個女人,這個扶養她長大的女人,緘口不言,眼睜睜看着一切發生。
當真一切都不知情嗎?
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女兒,真的一點變化、一點異動也發現不了?
她又不是一朝一夕,突然變成如今這副面目可憎的樣子。
一點不愧疚嗎?
……
—
“原來是這樣”
林一柏手中扶着熱茶,一口一口輕啜,像聽一個曲折的故事,姜明盡可能講完所有,末了,實在講盡,便再也吐不出字來。
端起林一柏給她們泡的茶,是溫熱的。
用茶水填補殆盡的虛弱口舌,她真的沒話了。
場面一直很冷。
一柏學姐也不似平時所見的那般随和溫柔,讓人覺得氣勢被無意間撩撥起來,嚴陣以待的審訊,太淩厲。
應該是錯覺。
姜明安撫自己。
都是錯覺。
要是連一柏學姐都嚴肅起來,那事情可能會變得嚴重……
話說……
說點什麼呀…
怎麼一直都隻有她一個人在說話……
……
—
饒富德沒看到人之前還納悶呢,誰來看他?
等坐下來,不成調地總算撇了眼。
肅的立起,又很快坐下,張望了眼。
咬牙切齒道:“你還敢來見老子你個小賤人…”
“你媽呢?不會沒錢了就把你也給扔了?”
“花着老子的錢挺潇灑的,現在是錢花完了才記起老子來了?早把老子忘幹淨了…你爹還沒死呢?”
饒思琪深呼了口氣,哪怕做好了心理準備,也依舊少不了深呼吸。
她想起站在監獄門口,她終于支撐不住,崩潰得拿着電話,一刻不能喘息,想要哭卻連眼淚都沒有,淚腺都不肯施舍她一滴水,跟她的心一樣幹涸枯萎。
媽媽沉默了好久,說,其實初中的時候有老師給她打過電話。
說她家思琪在學校狀态不怎麼好,總是一個人呆着,也不和其她女生一塊。
不愛說話也不怎麼理人,有時候還會偷偷抹眼淚,老師看見了,問她怎麼了,也是低着頭不說話。
和思琪媽媽專程問一下情況,是不是家裡的情況。
商春當時回,不會啊。
咱家妮子在家挺好的啊,平時回家話可多了,講學校環境多好食堂飯菜吃什麼還教我怎麼賣菜咧。
媽媽那頭說這話的時候,饒思琪的眼淚終于掉下來。
骞苑女校實行封閉式管理,處處嚴格,所謂的排擠,霸淩,孤立,根本不存在。
此後。
老師便再也沒打過電話來。
“不會啊”
饒思琪想扯出一個笑,最後卻隻是面無表情的回答。
“根本就沒忘”
不可能忘記的。
怎麼可能忘呢。
你的那張臉,你的所作所為,你的僥幸,你的愚蠢,把我害的多慘,我的人生那麼可悲。
我怎麼可能忘記。
我會用痛苦折磨仇恨,通通地!一輩子牢記。
……
—
果然。
饒思琪側身躺在床上,她從監獄回來,商春追問,她一聲不聞,她把門鎖上。
她想起來她原來的卧室是不戴鎖芯的,又想起來再早一點,她連自己的卧室也沒有。
現在。
她卧室的那張很大很柔軟的床,窗簾敞開,落日餘晖撒下來,很柔和。
她手裡有一把折疊刀,開着,閃閃發光。
—事成之後四百萬。
饒富德進去之後,四百萬家屬代拿。
饒思琪真的想笑,一百萬的定金她沒用着,四百萬的尾款她也沒見着。
饒富德進監獄,商春從始至終壓根就沒去監獄探過監,甚至連她在學校過得怎樣都不清楚。
就更别提…那四百萬去了哪。
饒富德被騙了。
哦。
也不能說騙。
饒思琪将折疊刀的尖端對準床,移動,移向腕處。
一百萬都給了,他自己給花了幹淨,她和媽媽在狹窄逼窘見不了光的破屋裡苟活的時候,難道想的是剩下的四百萬為她們留得?
饒思琪微笑着。
饒富德氣急敗壞的樣子,明顯,不是。
尖端戳破皮膚,那盡管不細膩光潔的皮膚,然而是年輕的。
破了,慢慢,滲出一點血。
不夠。
那個陌生的男人找上門,理所當然的。
是來給剩下的四百萬的。
但是。
任務沒有完成,所以事成之後四百萬,要完成才作數。
所以。任務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