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想告訴你我有點餓了……”本該捂着肚子,手卻不自覺捂上了胸膛心髒的跳動。好險。差點說出口。陳經愣了愣,有些無奈地笑。“咳那也不必如此嚴肅”最終還是忍住了伸手的沖動。姜明不敢看他,但一直躲着視線反倒顯得她異常,眨了眨眼,緩緩吸了口氣,鎮定自若,盡量表現的自然。“我…想吃魚生”陳經看着姜明。—進到一條街巷,在一家酒店裡找到入口,電梯上到四樓。一路上都很安靜。陳經又看了看姜明。心裡有種異樣的微動。從初見時,他便隐約地感受到她身上有一種特别的氣質。雖說他的确沒談過戀愛,但湊在身邊的女人卻是不少,别枝那樣的,不在少數,時間不是最久,卻是最瘋的那個。說句無恥的,他也算閱女無數了。第一眼望過去,姜明就是那種好學生,乖乖女,溫順的氣質,小綿羊似的,被朋友拉去台球廳都不帶吭聲那種。這種類型的也見識過好幾個,徒有其表的,表裡如一的,都有。後來又覺得,她不是綿羊。姜明給他的感覺不是最反差的,更不是最乖順的。平平淡淡的一個女孩,有時候瞪着大眼睛,乖的有點傻乎乎,一點動靜都讓人很容易看透。陳經又自己琢磨了會兒,也不是。她的眼神清澈透亮,像兩股明溪而灌的清泉,讓人覺得純真的有些過了。沒有人行走于世間鞋子還能一塵不染的幹淨的。陳經一開始以為是姜明父母疼溺寵愛,像一張陳列在展覽室内完美無瑕的白紙,她的價值便是沒有一絲塵染。……直到現在,陳經真真切切覺得自己眼界的狹隘,她像一個潘多拉魔盒,有着無窮無盡的神秘與吸引力。其實他并沒有很了解她。光憑幾次網聊和通話,以為就能了解個十之八九,其實也不夠。血型,體重,愛吃的食物,喜歡的遊戲,還有什麼星座。陳經好幾次被哥們替一群女生催着要這些亂七八糟,他總是嗤之以鼻,這樣的了解又能對他本人了解多少?現如今,相似的事情竟也輪回到他身上。幾次相談,幾次相見,他又能對她了解多少。她又是否,會對他嗤之以鼻。……—所以,當那晶瑩雪白的切片生肉端上桌,陳經恍恍惚惚,原來自己對姜明的了解也僅是零星幾眼。—魚肉薄如蟬翼,十幾種配料搭配,用鹽和花生油調味,鎖住鮮美。姜明小心翼翼吃下,肉質順滑,入口即化,口感清甜。陳經看着她眼睛吃的亮亮的,不想露出不适的情緒,隻得有些勉強的笑着。“真有這麼好?”姜明用力點頭。第一次是在一次酒宴上偶然嘗到,覺得驚為天人,但這東西,是生食。不是少吃一兩次的問題。倒黴的話,憑那一兩次,人可能要沒。關于逆反心理似乎人人都會或多或少有一點。越是不允許,就越是心向往之,好在姜明還是有克制力的。那時候人雖然年紀特别小,但也對于危險的事物知趣地敬而遠之,明白那隻不過是一個食物,口腹之欲,有太多替代品可以滿足。直到初中臨近中考那會兒,經曆了一件事情。心裡面想通了似的,又去吃了第二次。—如今是吃的第三次。和當初的感覺挺像。姜明也不敢多吃,半份不到,很幹脆的結束了。還點了脆皮乳鴿和檸檬鴨,最後接着一盅黃鳝煲,吃的新鮮又解膩。最後雙皮奶作結。陳經發現,這姑娘人看着挺瘦,胃口倒是不小。視線目不轉睛,又有些新奇。臨走時,姜明靜靜擦了嘴,又捏了兩塊薄荷糖壓舌底散氣兒。揚起手,遞給陳經剩下的。陳經這才發現姜明剛才吃的不是薄荷糖,而是…他又看了眼—阿苯達唑片。“你不是也吃了嗎”“隻要一個小時之内吃,蟲子在消化道裡被殺掉,風險就沒那麼高,肝吸蟲是可以被阿苯達唑殺死的”陳經擡頭看她,不可思議。想着要感同身受,說不定就能懂她。于是強撐着不适吞了兩片生魚肉。……—想吹着一點兒涼風,走在平靜的暖冬,稚嫩青澀,心動不已。姜明就這樣和陳經漫無目的走着不知名的道路,聊着平淡無奇的天。“其實我猜可能是生活實在太平庸了,喜歡朋克,喜歡狗血,可是我這個人現實裡又好像挺封閉,挺自我。内心怎麼追求刺激獨特新奇,實際上又一味逃避,對于習慣平常無聊反倒更覺得适應……”姜明的視線飄到天空,雲朵悠悠地移動。又跳躍回地面,路面又小顆粒的碎石,最後又落到陳經。她看着陳經,隐約的一股期待,又忐忑着懊悔,覺得自己這樣沒頭沒尾的一句。他會不會覺得自己怪異、割裂、又無病呻吟?“算了…沒什麼,我就是、随便感慨的……”可能是自己吃了魚生,被寄生蟲蛀了腦,思緒不受控制,内心也起波動。陳經也看向姜明,步子放慢一點,和她并肩。他略低頭,問他,眼神溫和,循循善誘。“那我呢?”“什麼?”陳經停住,一陣風湧過來,姜明折過身,也停下來,兩人之間隔着距離,都停住,相望。“那我在你這裡,算你的哪一種”“是狗血,是刺激,還是…習慣,平常,無聊…适應?”他胸腔是陡然升出的一股沖動,好像不開口問出來,自己和她的關系就隻能永遠止步于此,沒有前進的可能。這是直覺悄然而至的一種危機感,如果不問的話,或許就沒有機會了。姜明看着男孩一瞬不瞬的神情,有點發懵,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但是他的眼神偏偏執拗,沒有一丁點懊悔玩笑戲弄的意思,讓人不忍心就此将問題過去了。他總給人一種萬花叢中過的感覺,以為是玩弄感情的高手,第一眼就深情,第一眼就驚為天人,第一眼就移不開躲不掉。她幾次深感懷疑,這個人才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怎麼做到渾然天成的攝心奪魄。陳經長的很帥。帥到他在她的人生裡隻露了兩次面就再也無法忽視。他好煩,他憑什麼一開始就和她說那麼多話。她從隻看他的眼睛,到後來完完全全注視他的整張臉,他的氣息,他眼神裡的情緒,隻用了很短的時間。姜明私以為自己并非膚淺的人,她問吳雪芹,吳雪芹随口一說她是隻是沒遇到喜歡的,遇到了,便能明白,其實自己隻是沒遇見帥到多看一眼就挪不開的程度。為此姜明曾好一陣難受,接受自己事實上是有着一種難堪的狹隘。最令人嗤之以鼻的不是她膚淺的隻能看夠那張臉才能心滿意足去看他的心,而是她不能敞亮痛苦的直接承認自己就是如此的膚淺。連看書都要“腹有詩書氣自華”,為了所謂的前途自以為理性不敢冒險一試競賽,和好友聊天時常擠着時間打卡式的敷衍,與其說是樂于助人所以開學便奮不顧身似的拯救一個陌生女孩,倒不如說是彌賽□□節大爆發,自戀般的高高在上。最精緻的利己主義者。她就是。她糟透了。她說自己其實不了解陳經,可她先是連自己也不了解。那陳經算什麼呢。她想說實話。—她不知道。這樣又算什麼實話?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他恰巧出現,她又不排斥,然後他就成了她生活中偶爾的習慣?還是因為是從天而降的一個刺激,總有一天要分道揚镳各自安好的意外?她真的不知道。内心明明已經不知不覺中就将陳經從友情的那塊方格子裡撿出。或許從一開始就沒放進去。姜明從前一個人在家呆,晚上電視播放愛情題材的電視劇,她并不排斥,偶爾真的會看。她看過的男主少年時期叛逆張揚,身上那種散發的氣宇軒昂,那是一種無端讓人着迷的吸引力。姜明有時候好奇那是一種怎樣的吸引力,讓人要死要活。愛情又算什麼一回事,連道行高深莫測的千年大妖白素貞都能為之傾倒。初遇白晟庭的時候,她一開始覺得白晟庭便可能是她人生裡的真命天子,他救她,她就理所當然的想要追随。最懵懂的年紀,靠着電視上的人生經曆情感波折,一錘定音認定白晟庭。所以靠着這份笃定,她就此心安,少女心開始泛濫的初中,有人追星,有人迷戀,有人早戀,有人告白,有人牽手。而她卻是不為所動,連心動都用命中注定的宿命替代。哪怕很難有機會再次見到白晟庭,見到她暗暗許下決心,一定要報答。她也執着地認可,以身相許的傳說。這樣的不為所動一直持續到姜明上了高中,她以為自己将貼了以身相許标簽關于白晟庭的那部分套進了愛情那一個。後來遇到陳經,她打開自己關于感情的管理分類,姜明發現,自己或許從始至終就沒有将白晟庭放進關于愛情的那個小方格裡過。也有可能是在一開始放進去,後來又在不知不覺等到一個報答的契機之間,她迷迷糊糊給拿了出來,于是那塊便空了。一直空着。還有可能是她一直放進又拿出,厭倦卻又反反複複,以至于分不清自己是否樂此不疲。再到後來,就于此刻,她翻開看了,是空的,手中拿着關于陳經的标簽,她不知道放哪。放哪裡都猶豫,放哪裡都狡猾。吳雪芹說他就是個普通的混混,隻不過臉長的耐看,能看得比較久。說他,狂拽酷炫,極可能會帶着很多女伴去很多酒吧喝酒跳舞,他和偶像電視劇裡的男主一樣的吸引人。她放學,他來接她。她出了校門,她擡頭第一眼就能看到他,人群裡,拐角處,或者很遠。他就這樣跳出來,跳進她正巧陷入貧瘠的内心,那一片荒蕪,而他似乎打算在那片荒地種出鮮花。或者又說,陳經本來就是一朵玫瑰花,她以為帶刺,可是沒人能抗拒他的嬌豔欲滴的誘惑,他生命的朝氣蓬勃,他遠看便是布滿尖銳的荊棘,走近便是柔軟的枝葉,他纏繞着讓人陷入,撒不開手,隻想獨占。她偶爾恍惚地驚覺,自己沒有第一眼就表态,傲慢輕浮,未免是獨占他一份暧昧的狡黠,又不肯負責的無賴行徑。—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姜明,你看我”姜明猶豫地擡起頭,看他。他一定要她說出點什麼。嘴唇顫抖,她沒辦法思考要不要深思熟慮。說出口的話到底會是蜜糖還是毒針?陳經不容她思考。陳經走近,一步步靠近她,最後一點距離不剩。然後空氣稀薄,她隻聞到他身上的暖熱幹淨,有一些潮濕的氣息。是他的鼻息。“姜明,你說什麼都沒關系,隻要你說”姜明緊張,嗓音跟着有些顫抖。“陳經你聽我說,我覺得我…”必須說出口。覺得自己可能有些喜歡他。………“喜歡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