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的空房間内,利多萊特坐在為數不多的椅子上,撐着頭好奇地詢問:“老師我們今天學什麼?”
這是他們的第一節課。
關好房門,林雨言沒有着急給出答案,反而别有用心地反問他:“你覺得自己以前學過的招式順手嗎,利多萊特?”
“唔?”利多萊特眉頭微皺,“這些大家都要學習的内容還會有不順手的嗎?”
“你要知道,即使是都要學會的知識,每個人的接受程度也是不同的。”林雨言拉開另一把椅子坐在利多萊特對面,“有人對經商一竅不通,但在出謀劃策上卻頗有建樹——所以有人會熟練地運用一個招數,有人用起來卻不會那麼順手……武器要契合使用者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
林雨言滔滔不絕地跟他講述着自己的理論,但利多萊特全程保持着呆滞的表情,一副雲裡霧裡的樣子。最後他沒忍住小聲打岔:“那老師我們今天——”
林雨言伸手抵上利多萊特正在詢問的嘴,表情嚴肅:“我打算放棄教你那些不适合你的招式。”
利多萊特驚訝地盯着他,嘗試着動了動嘴最後卻放棄了言語,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先别難過。”林雨言笑道,“我教給你的可不比書上的那些差。”
說完,林雨言起身走到房間中央。他翻開手掌,一簇火苗自手心向上翻騰。升至半空時,它的體積突然膨脹将林雨言包裹起來,半個房間也在一瞬間被滾動的烈火包圍,利多萊特忍不住伸手擋下撲面而來的熱氣。位于火焰中心的林雨言始終氣定神閑,他伸出食指在空中繞了個圈,下一秒火焰就又彙聚在一起變回原樣,靜靜地漂浮在他的手心。
“如何?”林雨言得意地詢問早已呆住的學生。
利多萊特小跑着湊到他跟前,看向火苗的眼中滿是新奇:“它是怎麼爆發出那麼強的威力的?”
也不怪利多萊特感到驚奇,畢竟在人們的認知中,那卡威力的大小是根據它釋放時的多少來決定的,多年的實踐也佐證了這點。不過林雨言是個“怪人”,總能研究出些和觀念背道而馳的東西。
“小菜一碟——再給你看個更好玩的。”
話剛落,林雨言手裡的火便幻化成了一把長弓。右手緩緩搭上無弦的弓,即使手裡沒有箭枝,他也學着弓箭手的樣子放箭。“咻!”松手的那刻,幾隻由火組成的巨型箭矢從林雨言身後放出轟在對面的牆上,震起滾滾風浪。不過他可不會真的把牆打穿,所以這一下隻是看着威力大,實際上造成不了多少傷害。
林雨言将手裡的弓遞給利多萊特:“要不要摸一下?”
利多萊特小心翼翼地接過火弓,感受到它那溫暖又真實的觸感後,他直接驚呼出聲,不敢想象那卡居然能實體化,還成為了釋放另一個攻擊的媒介。“怎麼做到的……”他喃喃到。
“這一招的原理和剛才的相似——想不想知道?”林雨言抛出一塊極具誘惑力的餌,聽得利多萊特兩眼發光,好奇心達到了頂峰。
見時機差不多了,林雨言對他和善地笑道:“那你跟老師學習如何?”
此時的利多萊特已經完全被林雨言的實力所折服,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老師我想學!”話說出口的同時,他也在心底暗自發誓:我一定要變得優秀,絕對不能讓别人看不起我和老師。
這個空房間自此成了他們的教室。
是實戰教學就避免不了受傷,尤其是在對訓練内容沒有一點了解的課上。利多萊特在學習初期經常因為控制不好那卡導緻自己打傷自己。和林雨言對練的時候,情況就更糟了,往往半節課都沒結束,他身上就留下了許多大小不一的傷口。
可每當林雨言問他要不要休息一會兒時,他總是堅定的拒絕,擦掉眼淚繼續練習,直到下課才讓林雨言給傷口塗藥。
下課後利多萊特也不敢有絲毫放松。供他自由掌握的時間裡,他幾乎都在認真複習練習自己學到的東西,用來玩耍的部分則微乎其微。
“小少爺平時就不怎麼玩樂。”管家面無表情地回答。
“可他這個年紀就該開心的玩鬧啊。”林雨言擰着眉,“利多萊特這反常的狀态你們就一點都不關心嗎?”
管家居高臨下的看着他,語氣裡滿是漠不關心:“可小少爺天生和其他孩子不同,還在蹒跚學步時就能使用那卡,無人教導。和其他人不同就是天才的通病。”
林雨言有些氣憤:“即使他是天才也不是你們可以忽視他的理由!”
面對林雨言的質問,他眯起眼,不緊不慢地擦着眼鏡片:“實話告訴你吧——雖然老爺很看好小少爺的天賦,但在侯爵府,他是透明的存在。”
不等林雨言從詫異中回神,他接着闡述:“前任侯爵夫人——也就是小少爺的生母,與侯爵是家族聯姻,侯爵大人的心上人隻有大少爺的生母,他把所有的愛都給了她和他們的孩子。夫人和老爺之間沒有感情,即使她生下小少爺沒多久就撒手人寰,老爺也沒有為她傷過心。可為了維護好兩家的感情,老爺不得不照顧好她的遺孤,直到小少爺的天賦顯露……”
他朝着擦拭幹淨的鏡片吹了口氣,随後慢悠悠地把它戴好:“可你要知道,聯姻就是交易,小少爺的天賦也是其中的一部分。老爺會因為天賦而用心培養他,但籌碼隻是籌碼,小少爺再出色,老爺也不會分給他像對大少爺一樣的關愛。所以說,連老爺都不曾過問的事,我們怎麼好插手呢?”
“可他為了得到父親的關注不惜浪費天賦,甚至現在為了得到認可不愛惜身體……”
林雨言還想争取一下,可換來的卻是管家的冷漠:“那也隻是他自己的選擇。”
一邊是冷淡的父親,另一邊是還對親情抱有期望的兒子,而且兩邊都是死腦筋一根……林雨言覺得頭都要炸開了。
思來想去,林雨言決定去找利多萊特聊聊。
除了那間空房間——現在已經不那麼空蕩了——在其他地方根本看不見利多萊特的身影。“……果然又睡着了啊。”看着趴在桌子上熟睡的人,林雨言倍感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他真的擔心這種精神長期高度緊繃的狀态會帶來負面效果。
就這樣過了兩天,照常給利多萊特包紮好手臂上的傷後,林雨言問他:“為什麼這麼拼命?”
利多萊特放下衣袖,手指不自覺地握緊:“我是重新開始學習的,必須要付出更多努力才能追上其他人……我不想落後。”
聞言,林雨言忽然有些心疼起他來,可沒過幾秒,這份心疼就變成了無奈。他捏了把這個傻學生的臉頰:“有上進心是好事,但我想要你先記住兩個常識:無論做什麼事,優先考慮自己的承受能力和身體狀況;以及急功未必近利。”
“我決定教你這些,是因為它們都是适合你的,即使沒有完全掌握你的實力也不必其他人差。”他拍拍孩子的肩膀,表情凝重,“所以不要着急……雖然我很高興你能重視學習,但勉強自己拼命對身體不好。比起成績我更希望你能健康快樂。耐下性子跟着我的腳步走,你不會落後。”
“相信我說的,休息一會兒可以嗎?”
咚,咚——
利多萊特覺得心口被狠狠地撞了下,心跳的節奏紊亂,帶着他那複雜的情緒一起。
老師在關心我……他會擔心我。
對于自小缺乏親人關愛的孩子來說,外人這句透露着關心的話,足以讓林雨言這個老師在他心中擁有新的地位。
“……好。”
“……你這節課有在聽嗎,利多萊特?”
王國史課結束後,林雨言忽然叫住了一直心不在焉的利多萊特,可後者卻像沒聽見一樣支着腦袋出神。
“……利多萊特?”林雨言走到他身後,毫不客氣地将他原本服帖的短發給揉亂。
經這麼一鬧,利多萊特神遊的思緒終于被喚了回來:“老師您找我?”他稍稍理了理頭發,緊張地與林雨言對視。
“你今天似乎總像這樣不在狀态。”林雨言拿手探了下利多萊特的額頭,“也沒發熱啊……你剛才在想什麼呢,拉斐爾喊你下課你沒回應就算了,就連我叫你你也不應一聲。”
“我……”利多萊特不安地握着手指,遲疑許久才小心交代,“他們說老師的壞話……”
“他們?”林雨言一時沒理解利多萊特指的是誰。
利多萊特情緒低落下來:“其他貴族家的孩子……公爵夫人開了茶話會,我和他們在一片訓練場裡對練。休息的時候,有人談到了他的老師,于是他們逐漸讨論到關于您的事,于是那些人就因為老師的身份,說老師是個怪人,還……還罵老師這種人根本不配留在這裡……”
聽完這話,林雨言也不惱,反到饒有興趣地挑眉:“就因為這你就無精打采?他們的話重要嗎?”
他和利多萊特相處了有段時日,對這位學生的性子也有了大緻了解——他很尊重和維護自己這個老師,若聽到有人非議自己,他正常的反應一定是生氣而不是悶悶不樂。所以利多萊特應該還瞞着其他事。
一直沒人接話,房間内的氣氛變得沉悶。利多萊特低着頭不知道在咕哝什麼,最後他總算下定決心交代:“他說您比不上他的老師,我太生氣了,和他理論說不過他,他還不斷在挑釁我……我就一時沖動和他打了一架……”
“沒打赢對吧。”林雨言很自然地接過了他的話,“然後他又嘲諷了你一頓?”
“嗯……他更确定自己的推斷了,他的老師還當着好多人的面污蔑老師沒教養,這才教出我這樣無禮的學生——但他說的一點都不對!”利多萊特情緒激動,“我不允許他污蔑老師,您是最好的老師,沒教養的人是我,是我給您丢臉了……對不起老師……”說這話時,他的眼眶也因為深深的愧疚感而逐漸發紅。
“沒事。”林雨言輕拍他蓬蓬的黑發,“我不在乎名聲這種身外之物,所以你也不要有心理負擔,你沒做錯,是他們無禮在先。”
沉思片刻後,林雨言問他:“最近還能有機會能和他們見面嗎?”
利多萊特仔細回想了一番:“有……下周舉辦大皇子的成人禮,到時候所有貴族都要去拜訪——老師您也可以陪我一起去。”
“那就選在那天吧。”林雨言眼中閃爍着狡黠的光,“好端端的欺負我的學生,不給個交代就走也太沒禮貌了。”
利多萊特有些不安,拽緊了他身上的鬥篷:“老師您别在成人禮上和他們起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