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染從未見過誰身上有那麼強烈的占有欲,那是想将一個人融為骨血,與自身化為一體的偏執與瘋狂。他腦子裡閃過一個問題,沒多想便出口了:“你愛顧長風?”話剛出口,手腕上傳來一陣劇痛。他一驚,知道說錯話了。“我隻是随口一問,你别生氣。”
“我怎麼會生你的氣?我隻是覺得你說話很奇怪,不像長風。”莫待湊過去,像小狗一樣嗅着他的鬓發,“是你呀!你身上的氣味從來沒變過,很好聞。”
溫熱的氣息在耳邊缭繞,梅染騰地紅了臉:“我……我想要一個肯定的答案。”
“你都忘了嗎?他不許我愛你。”莫待顫栗着,漆黑的眼眸中燃燒着痛苦的火焰,原本蒼白的皮膚也染上了一層不正常的紅暈,“他不允,我不敢。他說,任何一種情感的泛濫都是罪惡……他抽掉了我最早蘇醒的情識,我好痛!”他一下一下戳着心窩,哀聲道,“我不怕他,也不怕死,可我怕他罰你……我會心疼!”
梅染大驚:情識被抽,豈不是……且抽取之痛不亞于千刀萬剮,什麼人這麼惡毒?他看着眼前的人,不由自主地軟了口氣:“别怕,現在沒人罰我了。”
莫待長長松了口氣:“我讨厭這漫漫黑夜。你别走,陪我!”
梅染溫聲道:“好,我不走。我會留下來陪你,直到天亮。”
莫待粲然,那笑容讓月光與桃林都黯然失色。“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他癡癡地看着梅染,目光赤誠而滾燙,越發讓梅染不敢直視。“我不信神,但我卻相信你是上天賜予我的神迹!有你,我便心安……”說完,雙手環上梅染的腰,蜷成小小的一團縮在他胸前,就像嬰兒蜷在母親懷裡那樣,安然睡去。
一瞬間,梅染的身體僵硬得猶如桃林外那塊寫着“禁地”的石頭。他挺直脊背坐着,好像心髒都因為這一抱停止了跳動。好不容易熬到莫待松手,便手忙腳亂地扶他躺下,逃命似的去了屋外。待到有風吹過,他才發現汗水已濕透了衣衫。回望那扇窗,他感受着如鼓的心跳,慌得六神無主。
那一夜,再不聞笛聲,隻有聲聲歎息。那歎息聲驚擾了桃林的風,驚得桃花亂舞,驚得月亮難以入眠。
第八日,莫待總算清醒了。在睜眼之前,他已将銀針紮入身體,将面具重新戴好,将樣貌恢複到比武時的樣子。這些事對他來說比吃飯走路還簡單,根本不需要過腦子。一團毛茸茸的東西落在他肩上,那是多日不見的飯團。他還沒來得及高興,梅染端着藥碗進來,衣袖高高挽起。
莫待撐起身,神色不安:“梅先生?”他努力回想,始終隻能想起昏倒前的事。之後發生過什麼,是一點也不記得了。他飛快地瞄了一眼梅染左手手腕上的手鍊和手鍊上挂着的鈴铛,小聲問:“是您在照顧我?”
“你希望是誰?雪重樓麼?”梅染的臉色不太好看,口氣也不太友善,“既然我答應了謝輕雲要護你周全,我就不會食言。如果你嫌我照顧不周想換個大夫,我也沒意見。你一個大老爺們,應該也不會這麼挑三揀四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莫待摳着手指道,“我睡覺不老實,可有胡說八道?”
“你隻剩半條命了,就是想鬧騰也沒力氣。”梅染抿了抿嘴唇,搭上他的脈搏,“好生将養吧,别東想西想的。這傷起碼得養半年,你才能恢複如初。”
“半年?那可不成!”莫待說着就要下地,“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沒時間休養。”
“你敢踏出草堂一步,我就讓你這輩子都走不了路。”梅染冷冷地道,“你惜不惜命我不過問,可我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别跟我說可是,在這裡就得聽我的。上床躺着去!”
莫待自知沒本事抗衡,隻得心不甘情不願地躺下了。
涼好藥,梅染道:“及時喝。”
莫待氣鼓鼓地道:“就不喝!”
“哦?”梅染一挑眉,突然有了逗樂的興緻:“真不喝?”
“您若同意早點放我出去,我就喝。不然,打死也不喝!”
“給你兩個選擇。一,我喂你;二,換顧長風來照顧你。”
“我喝!”莫待像喝瓊漿玉液那樣将藥一飲而盡,喪着臉道,“請派人告訴長風,我已無大礙,讓他不要擔心。”
梅染心想: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沒人管得了你呢!“盡量。”其實他早已派人送了信,詳細說了莫待的傷情。他不說明,是不想讓莫待覺得又欠了他人情。“安心養傷,沒理由要生病的擔心健康的。”見莫待已有倦意,知道藥已起效,轉身倒了水想讓他漱了口再睡。再回頭時,莫待已蜷在床角睡着了。梅染失笑,自語:“怎麼跟小孩子一樣?”
又過了七日,莫待已經能四處走動了。知道梅染不會放他出去,索性靜心調養,終日和飯團在桃林裡遊蕩,餓了就吃,困了就睡,也不管是在樹上還是地上。無論他睡在哪裡,醒來一定在窗前那張床上。是飯團帶他回去的還是梅染?他不得而知,也沒心思追問。
這一晚,莫待和飯團坐在樹枝上看月亮。他指着一朵雲道:“飯團,你要是不喜歡現在這個名字,咱就改一個。雲朵這個名字你喜不喜歡?你看,你就是一團超小号的雲,特别貼切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