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爍麻利地擺開一排碗,笑道:“剛才顧掌櫃說了,酒窖裡的好酒随我們選。夜月兄加油,你得喝出夜月族的氣勢來。”
“這麼多人灌我一個,你們的良心不會痛麼?”見衆人虎視眈眈,逃跑的機會渺茫,夜月燦十分幹脆地放棄了掙紮。“喝就喝,多大點事!”
秋嫣然笑道:“你把我也算進去了?那我得先敬你一杯。”不等淩秋雁要說話,随手将酒杯送到她唇邊,“知道你們同出一門感情深厚,要一起喝酒,一起吃肉,一起打怪獸。那這杯就先給你了。”
淩秋雁紅了臉,低着頭小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秋嫣然捉狹地眨眨眼,“我與姑娘心無靈犀,不明白你話中深意。不管你想表達什麼,我領悟到的就是你想陪他一起。如此,我便不能違背你的心意。呶,酒已倒好,你喝不喝?不喝我就讓夜月代勞了?反正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淩秋雁不知道該如何還嘴,羞赧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了,頭垂得更低了。
莫待忙笑道:“嫣然,我這裡有一樁比喝酒更好玩的事,你要不要聽?”
“什麼事比咱們喝酒還好玩?說來聽聽。”秋嫣然放下酒杯,好奇地問。
莫待清清嗓子,神秘兮兮地道:“我問你,夜月族什麼最多?”
衆人皆是脫口而出:“花草,鳥獸。”
莫待搖搖頭:“不對不對。再想想。”
秋嫣然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錢!”
“對,就是錢。”莫待翻出一個比臉還幹淨的錢袋,笑道,“我是窮怕了的人,所以特别喜歡錢。你們誰替我赢夜月一兩銀子,我就做一道菜給他吃,赢得多再送一壺我調的酒。”
“現在吹牛都不納稅了麼?”夜月燦一臉不屑,“上次在風神前輩面前也這麼說,我才不信呢!”
“我作證,他說的句句屬實。”雪淩寒道,“而且我還可以向你保證,他做的菜,他調的酒會讓你的味蕾享受一場前所未有的盛宴。”
“這麼厲害?那就這麼說定了。”秋嫣然一手拽着夜月燦一手牽着淩秋雁,恨不得賭局立馬開始,“咱們就賭比大小。你倆誰先來?”
“當然是我先來。”夜月燦兩三下卷起袖子,豪氣地道,“不就是錢麼?賭就賭,誰怕誰?先說好了,要是你的菜不好吃酒不好喝,就要把我輸出去的錢加倍還來。”
莫待拉過剛進門的顧長風,拍着胸脯道:“有他在,輸多少我都給得起。”
夜月燦癟癟嘴:“幸虧長風能掙。不然,你得天天喝西北風,餓死街頭。”
莫待得意地挑了挑眉:“嫉妒我?沒辦法,誰叫我命好呢!得了世間最好的掙錢能手。”
顧長風笑道:“公子,你再說下去他們就要來掏我的錢袋了。”
莫待忙道:“你的錢隻夠養我,沒他們的份。閑話少說,都坐好了,買定離手。”
衆人圍坐在一處,吆喝着下注。謝輕雲跑前跑後端茶遞水張羅糕點,始終滴酒未沾。莫待退到一邊,端了茶與顧長風對飲。
雪淩寒低聲道:“這麼吵,你不嫌煩?”
“不要緊。”莫待正看秋嫣然擲骰子,随口答道,“難得聚在一起,他們開心就好。”
顧長風見雪淩寒的臉色有變,忙将話題岔開。等秋嫣然赢夠一兩銀子,他陪着莫待去了廚房。雪淩寒不喜歡賭,更不善賭,耐着性子看了幾局後便推說還有事情要處理,獨自回了鳳舞山莊。
鬧了大半宿,夜月燦輸得隻剩一頓早飯錢。莫待隻留了兩片金葉子,其餘的折合成銀票平分了,笑稱見者有份。衆人打着酒嗝,笑着鬧着,摸着鼓脹的荷包和滾圓的肚子心滿意足地回房歇息去了。
夜深人靜,莫待換了衣裳,在顧長風的陪同下,騎上那匹千裡追風直奔霓凰城。
高高的宮牆内,金碧輝煌的殿堂中,人的七情六欲被切割成不同的大小與形狀,鎖進不同的匣子與櫃子。蕭堯拿着鑰匙,得意于自己掌控着那麼多人的喜怒哀樂。他時常喝醉,時常被奇形怪狀的金的銀的鑰匙晃花了醉意惺忪的眼,時常用快樂的鑰匙去開憂愁的鎖。鎖不開,惹得龍顔大怒,一氣之下将鑰匙丢棄。從此,人的情緒被囚禁,人們失去了自由表達心情的能力,一颦一笑,一嗔一怒,一悲一喜,一言一行,都隻能看他的臉色。他喜歡看人笑,說有笑聲才有喜氣,有喜氣人的精神頭才足,精神頭足才能享受人生,能享受人生才能更好地治理國家造福人民。為了能國家和人民,宮裡的人每天都喜笑顔開。哪怕剛死了兒子沒了爹娘,你也得笑。不但要笑,還要笑得舒心,笑得合情合理,賞心悅目。
慕容瑤白天笑夠了,此時再也笑不出來了。她熱淚長流,長劍随身,舞出一片銀白的肅殺之氣。她的心太痛太苦了!可再痛再苦又能如何?她連酣暢淋漓地表達痛苦的權利都沒有,哪怕她失去的是唯一的兒子,她都得忍着。她得識大體,她得保持形象,她得有規有矩,她得顧全天家顔面……總之,她不能出半分差錯,更别說像山野村婦那般歇斯底裡地哭喊一氣,發洩一通。她的淚隻能流在深夜,流在無人問津的黑暗中。誰叫她是皇妃呢?她首先要維護的是皇家的體面。她不想要這體面,她隻想做個平凡的母親,守着自己的孩子平安終老。假如上天垂憐,讓她有個兒孫繞膝的平淡晚年,那當真是人生一大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