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我二哥沒說錯,聖上擅長攻心,是拿捏人心的好手。”
“如果不是這對立的關系,朕與你二哥說不定是世間一對不可多得的知己。”蕭堯笑着歎了口氣,“可惜啊!我們身居高位,身不由己。朕這輩子是見不着你二哥了。你替我帶句話給他,朕欣賞他。”
“我一定帶到。”
“朕的話說完了,你可以帶雪千色走了,她就在溟海宮裡。回去後,你隻要把看見雪千色時的情景原原本本告訴方清歌,聯姻的事就沒戲了。”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其餘的事,朕自然會幫你們搞定。”
“我們?”謝輕雲微微一怔,“聖上的言下之意是,要幫我和三公主破除聯姻?”
“沒錯,你,你們。雪千色想嫁給你,這一點你不否認吧?你不喜歡她卻計劃娶她,這也是事實。一個想嫁一個想娶,這麼好的事朕當然要大力支持了。”
一瞬間,謝輕雲眼底殺氣翻滾。他垂下眼眸,肅色道:“我自認從未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半分想娶三公主的心思,聖上是如何做到與我心照不宣的?該不會我身邊有您的密探?”
“仙界确實有不少朕的密探,但你身邊沒有。謝輕晗把你撇得太幹淨了,監視你得不到任何有價值的情報。你想娶雪千色,是朕猜的。據朕的小道消息,莫待一直在暗中偷取洗心水,奈何始終不得其法,沒能成功。”
“他想要洗心水和我想娶三公主,這兩者之間有聯系麼?”
“當然有,因為雪千色懂取水之法。”蕭堯似乎根本沒察覺到對面的人已對自己起了殺心,優雅地換了個坐姿,“世人都以為那取水的法子隻有仙帝仙後才知道,殊不知,雪千色也知道。朕并不十分清楚她是怎麼知道的,朕猜多半是方清歌想将取水之法告訴雪重樓,又怕事情敗露後自己受牽連,便在某個恰當的時候巧妙地将信息洩露給了雪千色。雪千色素來與雪重樓親厚,隻要雪重樓問,她就一定會說。雪重樓都知道了這麼隐秘的事,你來猜猜雪淩寒知不知道?”
“倘若真如聖上所說,三公主知道了就等于雪淩寒知道了。阿呆想要水,可以找雪淩寒幫忙,不需要我出手。”
“雪淩寒或許會說,莫待卻一定不會問。不但不會問,還會在雪淩寒主動告訴他時忙不疊地捂耳朵,生怕聽見一個字。因為他既不想讓雪淩寒背負罪罰,也不想惹方清歌疑心,更不想他與雪淩寒的感情受影響。”蕭堯審視謝輕雲半晌,弱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如果他不是莫待,你不是謝輕雲,雪千色不是雪千色,這兩件事确實沒有聯系。奈何你們困于心,囿于情,誰也擺脫不了身份帶來的責任,以及潛藏在這身份之下早已注定的命運。雪千色太過驕傲自負又自恃有仙界可依仗,覺得世上沒人敢打她的歪主意。她高估了她在方清歌心中的地位,低估了權力對人的誘惑,這是她犯下的最大錯誤。恐怕她做夢也想不到,仙界三公主的身份對她來說,并不單單是榮耀,也是枷鎖,更是很多想要攀龍附鳳之徒高升的捷徑。這一點,她與朕倒還挺像的。不是麼?”
謝輕雲稍作沉默後道:“懂得取水之法,意味着她也知道此法不可外傳。她又怎麼會把這法子告訴旁人?尤其那個人還是魔界的人。”
“她清醒的時候肯定是不會,意亂情迷的時候就不好說了。朕看得出,雪千色是真心喜歡你,你不妨好好利用這一點。或許,洞房花燭夜将是她這一生中最幸福甜蜜,也最不設防的時候。最關鍵的一點,雪千色這個人是非觀不強,大局觀更是沒有,她心裡隻有她自己和她在乎的人和事。她喜歡你,别說是取水之法,就是你要取他人性命,她也會幫你。”蕭堯咂咂嘴,笑道,“一旦動了心,便會以對方的需求為中心,這是女人的通病,不稀奇。”
“我是不是該奉承一句聖上英明?”謝輕雲沉着性子,喜不形于色。他委實沒看明白蕭堯的心思,不敢多說多問,更不敢輕舉妄動,生怕一個不小心将莫待拖入了這個泥潭。“我該相信您麼?”
“你有得選麼?除非,你不想幫莫待。你做得到不管他麼?”
殺氣漸消。謝輕雲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慢慢握緊:“做不到。”
“做不到你就必須相信朕,或者說你隻能相信朕。隻有朕,才能幫你達成心願。”蕭堯端坐琴前,準備要撫琴一曲慶祝自己大功告成。“雪千色不願意嫁,這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看她來得那麼快那麼急,朕就知道她比朕更想破壞這次聯姻,這個計策能行。她是聰明人,知道該如何利用朕所行之事來說動方清歌。這一次,朕心甘情願為她所用。你能不能借機翻身,首先要看雪千色對你的真心有幾分,然後得看你怎麼選。你們做出的抉擇定會讓朕滿意的,朕對此深信不疑。”
“憑什麼?姑且不說三公主如何選擇,聖上又憑什麼認定我就會成為您的同謀?”
“憑什麼?問得好,問得妙啊!”蕭堯慢條斯理地道,“旁人或許不知道,朕卻十分清楚,從你在屠魔台對莫待舉起鞭子的那一刻起,從前那個淡泊名利不問世事的謝輕雲就已經死了。現在的謝輕雲對權力充滿了渴望,因為你懂得了一個道理,隻有登頂權力的高峰你才有能力辟出一方幹淨的天地,将他供奉其中,任由他用他喜歡的方式逍遙自在地活着,活成你願意用你的生命去守護的模樣。”
這一刻,謝輕雲腦子裡閃過兩個念頭:殺了他,或者,将他引為知己。
蕭堯撥出一串零散的琴音,看向謝輕雲的眼神中流露出幾分真假難辨卻并不讓人反感的憐憫。“别難過!當初朕也是這麼一步步走過來的。所不同的是你想保護的是愛人,朕想保護的是母親。”
謝輕雲的心中再次起了驚瀾:此人有一雙善察的慧眼,也有一副歹毒的心腸,是智者也是魔鬼!他不敢多言,隻沉默地看着蕭堯。
“别這麼看朕。成天在女人堆裡打滾的人若還看不出你對莫待的心思,那隻能說明兩個問題:要麼那些女人是死人,要麼是朕狗屁不通。莫待很好,你也很好,你們相惜相知将對方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相互取暖,相互依靠,這就更好。朕就是看準了你們對彼此的這份好才會冒險叫你前來,因為朕想成全你們。這麼一想,是不是看朕順眼多了,暫時留朕一命也是可以的?”蕭堯獎勵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将自誇的話說得無比的自然動聽,“朕真是一個好心腸的大好人。不必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