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呼盧聲震耳,仗着貴妃和薛妃準允,娘子和郎君們玩的很是忘形,都盤算着将彩頭納入囊中,哪裡顧得上矜持。
沈厭擲彩時,周遭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指間的投子,至今為止還未有人擲出全黑。
寶喜公主站在沈厭旁邊,時不時擡頭偷看,又怕被他發現,看完便忙不疊躲開眼神,她緊張的心都快蹦出來了。
寂靜之後有人驚呼:“全黑!是盧!”
緊接着,閣内一片沸騰,有人踩着圓凳氣急敗壞地搓手,有人興奮地敲擊桌案,場面喧嘩熱烈,各種聲音蜂擁而至,像敝塞的炭爐裡塞進幹柴,瞬間便爆開噼噼啪啪的響動。
内監捧來貴妃的賞賜,笑盈盈恭賀:“世子爺,這是彩頭。”
镂刻如意紋的平底黑漆托盤内,擱着一枚鑲紅寶石花型金簪,是沈貴妃的賞賜。
是女子的配飾,分明是讓得勝的小郎君們拿來送人的,意識到此,暖閣内噓聲輕溢,衆人紛紛看向沈厭,若不是他性情乖戾,此刻大抵要有人來起哄了。
寶喜公主墊了墊腳,趁機偷偷觑向沈厭,他面容清淡平和,根本看不出是剛剛赢了擲盧的人,隻瞟了一眼金簪,便低頭将挽起的袖口落下,長眸幽深,情緒不洩于外。
“沈厭哥哥......”寶喜公主紅着小臉靠近,明潤的眸中盡是歡喜的光澤,“你還沒有拿彩頭,還沒同貴妃謝恩呢。”
沈厭自盤中取過金簪,遞到寶喜面前:“是你喜歡的。”
寶喜公主眉開眼笑,當即便收下,在衆人矚目中戴在發間。
沈貴妃精挑細選的物件,明擺着是用來哄寶喜的東西,沈厭自然知道姐姐心裡打的什麼主意。
玩樗蒲時,沈厭終于想起那香囊中裝的何物,出了暖閣,他朝北側斜睨一眼,陸春生疾步上前。
“去查查,秦四姑娘跟誰走了。”
秦栀居于高處,暖閣又因過熱敞着半扇窗戶,她不偏不倚堪堪将沈厭送寶喜金簪的畫面收入眼中,說不出是沮喪還是挫敗,總之她找了個清淨不易被人打擾,尤其是被秦熙奚落的地方,兀自沉寂了半晌。
她當然不會半途而廢,隻是需要補充情緒。
“急急慌慌找什麼呢?”殿外有尖細的嗓音劃過,幾道腳步聲随之而來。
“一隻貓,通體都是玄色的貓。”
“沒聽說宮中哪位娘娘養貓啊?”
“安國公府沈小姐的貓,方才沒看住,一溜煙兒就沒影了,快幫忙找,找到貴妃娘娘肯定重賞。”
“它往哪跑了?”
“我要知道早領賞去了。”
秦栀攥了攥香囊,倏地站起身來,總算沒白準備,機會來了。
陸春生覺得奇怪,自家世子爺向來都是清心寡欲的性子,日常并未對任何姑娘起過雜念,何故忽然就耍起了心思,還是秦四姑娘。
秦四姑娘雖生的極美,但秦家日前處境微妙,不好輕易涉足其中。
陸春生搓去指肚上的黃灰,想着受驚竄跑的黑貓,不由默念了句小姐别怪我,便去回禀沈厭進程。
偌大的偏殿内,沈厭被貴妃絆住腳步,坐在六面光滑的圓墩上耐着性子聽她和薛妃說話,兩人約莫是受崔皇後所托,說話時有意将他和寶喜公主并到一起,尤其提到那半年多的陪讀時間,兩位娘娘更是借故打趣頗多。
寶喜公主雙手捧着茶盞乖巧地坐在沈厭旁邊,臉幾乎要燒起來。
“瞧瞧,殿下戴着金簪可比我合适多了。”沈貴妃啜了口茶,乜向心不在焉的沈厭,“沒成想你還有這心思細膩的時候,可見寶喜在你心裡比旁人都要緊。”
沈厭擡眸,寶喜慌忙低頭。
“不是娘娘為殿下精挑細選的禮物嗎?微臣隻是借花獻佛,承娘娘的恩情罷了。”
沈貴妃笑容一僵,她早就知道沈厭對寶喜無意,但寶喜是崔皇後的掌上明珠,教養嚴苛,雖金尊玉貴卻并不飛揚跋扈,她端莊嬌俏,很是招人喜歡。而且崔皇後難得為寶喜低頭,同她主動示好,私下說了不少掏心窩的心裡話。
崔皇後為寶喜這般謀劃,她不能不顧及情面,而且她還年輕,尚未誕育皇子,她需要崔皇後的助力。
“寶喜是個念舊情的好孩子,一直記你國子監時對她的庇護,總想找機會同你表達謝意,我也不知你素日忙活什麼,竟連一時半刻的時間都騰不出來,索性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我讓珠鏡殿的宮人備下晚膳,你和寶喜就當陪我和薛妃解悶兒,留下來用飯吧。”
沈厭輕咳一聲:“怕是公務繁忙,脫不開身。”
“武德司隻剩你來做事了?”沈貴妃不悅,狠狠睨他一眼,“本宮做主,就今晚......”
“娘娘,萌姐兒那邊出事了。”宮婢急匆匆進門,躬身伏地秉道,“阿福丢了,萌姐兒連大氅都沒穿便去找它,奴婢着人跟去,可萌姐兒找不到阿福,也不讓奴婢們服侍更衣。
外頭天寒地凍,奴婢怕萌姐兒感染風寒,隻好獨自回來先禀娘娘,還望娘娘想個法子,或是多派些人手去找阿福,或是能勸萌姐兒穿好衣服。”
嘉月是沈貴妃身邊的大宮女,此刻凍得渾身發抖,一把鼻涕一把淚。
沈貴妃蹙眉:“你們怎麼看的萌姐兒,初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