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早就開始籌辦生辰宴事宜,白日裡秦栀便看見阖府上下懸挂着彩綢花燈,沈萌屬兔,花燈樣式都是各種不同的小兔子,她很高興,拉着秦栀到處參觀介紹,道是沈厭特意請畫師為她畫的生肖像,又請少府監中尚署的匠人們趕工制造,可謂雕文錯彩,十分華麗。
沈厭是騎馬送行的,顧及雪大路滑,他走的很慢,雖沒回頭,卻能恰到好處地保持馬匹與馬車間的距離,走到難行時,會刻意放低聲音提醒車夫。
秦栀偷偷撥開氈簾一角,濃黑的夜,碩大的雪,咯吱咯吱的聲音響起,這條漫漫巷道顯得極為安靜,也甚是空曠,天地間仿佛隻有他們這行人。
她屏住呼吸,目不轉睛盯着沈厭的背影,暗紅色大氅震開來,勾勒出勁拔精壯的腰身,他很秀美,但同樣極具力量感,想到秦熙調侃床笫間的話,秦栀臉一紅,慌忙落了氈簾。
秦府門外,管事的在門房候着,聽到車馬時趕忙彈起來,精神抖擻跑去開門。
秦栀扶着紅景的手下了馬車,沈厭牽着缰繩立在對面,馬鼻子不斷呼出熱氣,籠成一團團白霧在兩人間彌散。
“世子若不嫌棄,可進前廳喝碗熱姜湯,胃裡暖和趕路也不會覺得太冷。”
沈厭看了眼天,還未開口,秦栀上前一步,言辭真切:“适逢下雪母親便會讓小廚房熬煮紅棗姜湯,橫豎耽誤不了太久,隻是一碗姜湯。”
盛情難卻,沈厭颔首,同秦栀一起跟在管事後頭,去了前廳。
袁氏和秦熙得了消息,驚得半晌沒回過神,待意識到人快進前廳時,秦熙忽然反應過來,激動的往桌上一拍,壓低嗓音笑道:“四娘真是不辱使命,才幾日,安國公府世子便來登門拜訪了。”
袁氏睨她一眼:“不許妄言。”
秦熙知錯,臊着臉向袁氏吐舌告罪,本想去前廳看看,走到門口又戛然止住,回過頭望向袁氏。
“我若過去,是不是顯得咱們吃相太難看?”
袁氏閉眼:“安國公府的人都不是等閑之輩,沈厭年紀輕輕便坐到武德司指揮使的位子上,不光是靠祖蔭庇佑,亦是靠他自個兒經營。别着急,且再等等,若過一刻鐘他都沒走,咱們便去前廳同他打個照面。”
雪下的太大,沈厭喝了碗姜湯,連坐都沒坐,趁着積雪尚未結冰,趕緊騎馬折返。
秦栀不敢挽留,将人徑直送出府外,直到影子都看不見,這才攏着衣領往回走。
“四娘!”暗處傳來一道低沉的輕喊,秦栀不提防,被吓了一跳。
管事聽到動靜,忙從門房跑出來,正要擋在秦栀身前,忽聽秦栀疑惑地開口:“薛岑?”
暗處的人沒再出聲,少頃提步走出,站到離秦栀一丈遠的地方,靜靜地盯着她凝視。
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又看到了什麼,方才秦栀送别沈厭的話,他又是否聽見,總之薛岑發頂落了一層瑩白,睫毛上濕漉漉的,還挂着未融化的雪片,燈籠投射過來的光打在他臉上,照的眼窩深邃,眸底漆黑。
管事知道薛岑,默默往後退了兩步,仍是警覺地守着他們。
秦栀厭煩:“你又找我做什麼?”
前幾天她和秦熙去西市采買,進珍寶閣選首飾,偏就遇到了薛家兄妹,他們也在挑選東西,且還陪着崔皇後的外甥女潘思敏。
彼時秦熙在車上,薛馳月好容易逮到落單的秦栀,自然不肯放過奚落嘲諷的機會,一手挽着潘思敏,一手拽着薛岑,故意在秦栀面前晃來晃去,招搖的不像話。
“知道嗎?哥哥和潘娘子快要定下來了。”避開薛岑,薛馳月故意湊到秦栀耳畔,耀武揚威。
薛馳月覺得秦栀非薛岑不可,擎等着看她傷心難過,痛哭流涕。可惜,天不遂人願,秦栀不可能讓薛馳月痛快。
于是她也湊過去,沖着薛馳月笑盈盈回了句:“醜人多作怪。”
事到如今,秦栀覺得和薛岑早就沒有見面的必要。
薛岑緊緊抿着唇,雖看不清眼神,但能覺出他周身上下透着股陰鸷的兇狠。
“我有事要跟你說。”
“你說。”
“一兩句說不清楚。”
秦栀沒有耐心:“那便别說了。”
薛岑拽住她手臂,她沒掙開,擡腳跺到他鞋面,薛岑吃痛,咬緊牙沒有松手。
“明天晌午老地方,我等你。”
“我不去.....”
“是關于伯父的事。”
秦栀怔住,摳撓薛岑的手停在半空,薛岑這才放手,垂落回身後攥緊拳頭。
“我會一直等你,直到你出現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