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景微微點頭:“待我明日進宮面聖,将一應事宜回禀清楚,隻看聖上如何下旨。”
飯後,秦明景難得出去外頭,散步消食。
秦熙到底謹慎,追問了句:“父親可親自驗過楠木,徑長與明英殿的規格可是一緻,别在細節上出了差錯。”
袁氏颔首:“你父親驗過,我不放心,又讓齊管事跟着走了一趟,尤玉山給的楠木沒有問題。”
秦熙應聲,皺眉:“先前我們還懷疑尤家使壞,難道是想錯了?”
擡眸望向秦栀,秦栀同樣困惑,消息是薛岑給的,但薛岑也說,尚未找到人證物證,隻是根據推斷得出尤家有疑,難道大理寺探查錯了方向?
半晌後,尤氏開口:“尤玉山的人情不小,回頭找機會将禮還上。”
那便是極大的回禮了。
府中此類事宜皆由秦熙處置,她應聲,心裡思忖着需得慎重琢磨。
翌日,秦栀拜訪安國公府。
管事安排車夫前去停車栓馬,然後有嬷嬷指引秦栀換乘軟轎,不是尤氏身邊的蔣嬷嬷,那便意味着尤氏尚未歸府。
軟轎轉了個彎,在花廳停下,秦栀撩起車簾,紅蓼忙去前頭詢問,不久後回來,低聲回禀:“沈世子在花廳,說是有幾句話想跟姑娘說。”
約莫是跟尤玉山相關。
秦栀下轎,攏着氅衣進了花廳。
果然,外間門開着,沈厭隻讓丫鬟婆子守在門口,堪堪能見到廳内情形,卻聽不到廳内動靜。
秦栀問:“尤夫人回尤家,是為了說服尤老大人贈出金絲楠木的嗎?”
沈厭微微挑眉,解釋說道:“我亦是昨晚才知尤姨歸甯意圖,她很在意萌萌,見她焦慮便私下揣度是為了你...秦大人的事,遂自作主張回去尤家,勸說尤老大人将楠木贈給秦大人。”
秦栀有些發呆。
沈厭道:“雖說你是因病不來公府,但萌萌心眼小,總見不着你便胡思亂想,生了諸多匪夷所思的念頭,故而茶飯銳減,日日唉聲歎氣,尤姨向來仔細,察覺到她的變化,這才...
事已至此,還請秦四姑娘幫忙保守秘密,莫要在萌萌面前提及此事,她從來都不問外頭的事,我也希望她能過的盡量簡單快樂。”
言外之意,尤氏所作所為全然為了沈萌,那麼尤玉山呢?他會因尤氏回府便輕易點頭答應,沒有任何條件?
秦栀雖有疑惑,卻不會當面詢問,答案知道與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困局已解,而對方隻想告訴她們這些信息。
沒有挾恩求報,更沒有旁的陰私,隻是讓她善待他的妹妹。
秦栀感到莫名的輕松,緊繃數月的神經跟着得到緩解,她彎唇,真誠感謝:“我一定會對萌萌很好。”
陰雲密布的庭院,狂風驟起,吹得人睜不開眼。
繞過一架落地四聯蜀錦屏風,丫鬟将半敞的槅扇輕輕推開,軟煙羅濾出薄薄的松綠色,光線霎時變得清透起來。
沈厭撥開珠簾,看見屋裡分坐在榻的兩人,不知說起什麼,一個好奇的托腮探身,一個繪聲繪色,說了幾句,兩人腦袋湊到一塊兒,笑聲輕輕傳出。
他微微勾唇,将珠簾輕放,瞥了眼垂首立在外間門前的紅蓼紅景,拿了本書,坐在圈椅上翻閱起來。
“騎馬吹風,咳了幾日罷了,現在全好了。”
少頃,又是幾句柔聲安慰:“身子弱,沒騎過馬,這些都不打緊,先前的藥膳方子你吃的很好,咱們把脾胃調理康健了,回頭再補别的。等春暖花開時可以踏青出遊,若還不能騎馬,那就坐車,選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在崇華寺齋舍住一宿,那兒種了半山腰的杏樹,一到春天全是雪一樣的杏花,甜的雅緻,夏天還能摘果子。
後山還有桃樹,不過沒幾棵,桃子還沒熟便被鳥雀吃了大半,對了,我之前看人掏過鳥蛋......”
沈萌聽得很是羨慕,怕她口幹舌燥,便趿鞋下床,倒了盞熱茶端給秦栀,看她喝完,示意她趕緊繼續。秦栀便把崇華寺周遭的美景講了個遍,從春到夏,再從秋到冬,每個時節她都去過,講起來毫不費力。
那會兒無拘無束,隻要想玩,同父親母親禀報過,便能騎上自己的小馬駒呼朋喚友,一群錦衣華服的少年奔放灑脫,哪裡知道憂愁是什麼。
沈萌拖過她的手,在掌心寫道:“你都跟誰一起去的?”
屋内靜下來。
外間,紅景和紅蓼大氣不敢喘,立在門前猶如兩隻木魚。
陰天的光線昏暗,他那道身影恰如半陰半陽,輪廓勾勒的淩厲,側影便足以震懾旁人。
紅蓼揪着衣袖,渾身繃的像快斷的弦,甫一見他撩起眉眼,便立刻屏息豎耳。
紅景不比她好到哪裡去,同樣垂眉耷眼。
明明沈厭端坐在那兒,神情溫和的不能再溫和,可她倆就是覺得,世子那手随時準備掐死個人。
沈厭自是不知她們的腹诽,隻握着書卷凝神探聽裡屋對話,他在等,比沈萌更加殷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