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沒有我,秦四姑娘也不會跟薛岑在一起,他是過客,一個過客,連對手都算不上。”
沈厭離開珠鏡殿,天色已黑,趁着各宮備膳,他又去了趟宣政殿,面聖後騎馬出城。
薛岑去見薛妃,還能為了什麼,大抵賊心不死,想讓薛妃出面平和秦薛兩家關系,又或者,想讓薛妃為他請求陛下賜婚。
沈厭唇輕勾,做夢去吧。
袁家雖不如早些年風光,但在沂州紮根許久,聲名赫赫。
袁光霁初三抵京,初四随姑父秦明景去吏部換取青州上任的告身和敕牒,又因日後的上峰恰在署衙,秦明景便帶他好生周旋一番,上峰見袁光霁清風朗月,舉止斯文,便趁機賣了秦明景人情,直說必會對袁光霁分外照顧。
兩人回府時,各房長輩俱已在前廳吃茶說話,秦明業在本輩中年紀最小,故而坐在最末席,依舊是恭順謙和的模樣,偶爾聽到應話,神态自若,仿佛前些日子威逼蠻橫的人不是他。
秦明景氣不順,進門瞟了眼,立刻将視線挪開,而後笑盈盈沖着秦明華和秦明軒問話,視秦明業如空氣般。
他心思耿直,純純不快而已。
但秦明業不這麼想,他認為長兄是在故意孤立他,甚至想夥同秦明華和秦明軒一起,故心中十分怨憎。昨夜睡前夫婦倆許久不得安眠,戚氏勸他忍辱負重,他當然知道,都忍了這麼些年,何況是眼下這種情形,若長兄主營的皇家别苑順利完工,待工部尚書緻仕,他就是下一任繼任者,秦明業不會蠢到跟長兄明着作對。
自小到大,他都比不過長兄。
席上敬酒,秦明業姿态放的更低,不管秦明景話裡話外如何貶斥,他都笑臉相迎,以至于秦明景都覺得無味,懶得與他置喙,轉過頭來詢問秦明華和宋吉安家中事宜,宋吉安任慶王府長史,說話做事滴水不漏,其子宋世衡深得真傳,席間緘口不言,但被長輩問話時又客氣從容,決計不會叫人覺得寡淡敷衍。
秦栀借擦唇的空隙看向他,其實宋世衡也是個疏離冷漠的性子,但和沈厭的冷又不屬同種類型,他不帶任何攻擊性和壓迫性,單純的不愛搭理,不想靠近。而沈厭不同,他隻消站在那裡,什麼都不必說,便無端的讓人想要遠離,逼仄而又強勢。
明明不多的相處時間裡,沈厭都是溫和有禮的,可秦栀還是認同籍冊裡收集的信息,此人骨子裡充斥着自負倨傲,平等的瞧不起任何一個。
“表妹。”宋世衡給同輩小郎君和小娘子們準備了禮物,遞到秦栀時,見她眼神恍惚,不由喚了聲,秦栀回神,擡頭看向他。
“多謝表哥。”
她起身福禮,接過絹花,是支淡雅的海棠,做的精緻逼真。
宋世衡落座,不着痕迹斜眸,秦栀低頭輕嗅海棠,嫣粉的花瓣蹭在她細膩的臉頰,烏黑睫毛翕動,她莞爾,扭頭與旁側的秦熙低聲說笑,花瓣掃過她的唇,顫了顫。
宋世衡收回視線,垂下眼皮。
撤席後,上了一通茶水點心,長輩們怕小輩拘束,便遣了他們出去,往西暖閣熱鬧。
“我吃的好睡的也好,”秦栀倒了盞茶,遞給袁光霁,“倒是外祖父和外祖母,他們身子可還康健?”
袁光霁笑:“祖父祖母都好,祖母很是想你,知道我進京便千叮萬囑讓我替她瞧瞧,看你有沒有好好吃飯,是不是瘦了。”
“我都圓了一圈,哪裡會瘦,大表兄莫要說笑。”秦栀抓起橘子,分給袁光霁。
她在沂州跟着袁光霁習醫兩年多,素日扮作小郎君模樣,對外宣傳是他弟弟,舅舅和舅母很是照顧她,而袁光霁身為袁家嫡長孫,對族中弟妹本就關照,何況是日日随他左右的秦栀,他更是親力親為無不耐心教導。
屋外不時有煙火炮竹的響聲,袁光霁不是本家人,隻同大房兩個妹妹相熟而已,其餘人都坐成一團圍着紫銅雕花炭爐吃茶水講趣事。
來京城前,母親瞞着父親找過他。
“你表妹伶俐可愛,又與你志趣相投,你若能娶她進門定會夫妻和睦,舉案齊眉。我找人算過,她是個旺夫相,鎮日眉開眼笑瞧着便舒坦,且咱們袁家若能跟秦家攀上姻親,于你的前程亦是有所助益。
你姑母一向都是喜歡你的,此次進京要把握時機,她能松口将秦栀許配給你,便是咱們袁家燒高香了。”
表妹處處都好,但她不喜歡自己,她不喜歡,便沒人能勉強的了。
袁光霁帶她兩年多,知道秦栀秉性,也不想強扭這顆高處的小蜜瓜,親戚長久,不如安分做她敬重的大表兄,自己也不必絞盡腦汁算計人家。
外頭煙花炮竹漫天飛,震耳欲聾,小郎君們起了興緻,從管事手裡接過火折子,探身翹首點了火,噌的跳到旁邊,來不及捂耳朵,噼裡啪啦的響動震得腳底打顫。
秦栀往後躲,撞到同樣退步的宋世衡,踉跄了下,宋世衡扶住她手臂,她咧嘴道謝,後又趕忙避到樹後,盯着那碩大的煙花簍子滿是雀躍。
齊管事忽然小跑進院,剛走過來煙花騰的竄出去,吓了他一大跳,卻又來不及喊話,捂着胸口往前廳沖去。
宮裡來人,且是禦前侍奉的大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