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稅:“水德音雖然沒了錢,又被趕出水園,但名義上他手裡還有水氏織造五成半話事權,他以話事權為押,許事成後給佟後二百畝水氏桑林。”
水德音讓佟後繼續阻撓大通對水氏名下産業财屬的核算盤查,最終目的無非是他想通過籠絡佟後這類的滾刀肉,不讓大通真正掌握水氏織造。
這老畜牲,還真是不到入土不老實。
“水孔昭最近在幹什麼?”于霁塵問。
“他還在江甯,尚在為西溪庫房十萬匹棉布被燒毀的事,四處奔波籌錢,這事你特意吩咐過,所以這錢,他是如何都湊不夠的。”
水孔昭為此正惱火着,聽聞水老太舍棄水園救水德音時,水孔昭喝醉酒撒了場酒瘋發洩不滿,畢稅想,她已經猜到老于打算要怎麼安排了。
且見老于啃了會兒指甲,沉吟道:“讓咱們在馮錦縣的人多拖佟後幾天,水德音近來沉迷賭牌喝酒,正好安排他和水孔昭見一面,水老太手裡的一成話事權,四日之内,必要她轉到水圖南名下。”
水孔昭和水德音兩兄弟之間,本來就是水火不容的,可謂每見面必定動手,若二人在牌場動手,除非報官處理,否則他兩個誰也别想從牌場脫身。
水德音剛從獄裡出來沒多久,正是惹不得官司時,水老太必得去牌場撈人,撈人便得要錢,且還要得又急又多。
水德音必不會動自己在九海錢莊的私房錢——實則他也動不了,水孔昭比之他弟弟而言,則更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小氣,到時候,兄弟兩個打成狗腦袋,便看水老太要如何取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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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水圖南如往常般,下工後自己回的狀元巷,也是進門就被院裡多出來的大水缸吸引。
見水圖南走過去看魚,在廚房裡煮粥的秧秧,喜氣洋洋地出來獻寶:“塵塵買的,小魚魚。”
“是魚卵呢,”水圖南明白秧秧的意思,撐着大魚缸邊沿看水裡,是一條半斤多的鯉魚和一團團魚卵,“如果想讓小魚魚長出來,魚缸不能繼續放這裡哦。”
天氣漸冷,這樣放着不利于魚卵存活。
“放哪裡?”秧秧問。
水圖南掃一圈院子,指向排門大敞的廳堂:“騰出個角落當魚缸,總比露天放這裡好。”
秋盡時輕寒起,什麼都經不住凍。
秧秧的笑臉立馬垮下去,看着鯉魚癟嘴:“塵塵不讓。”
塵塵不喜歡貓狗和魚鳥,她纏了塵塵好久,塵塵才答應養貓養魚,白天時,三花狸奴還跳到缸上試圖捉魚,直到塵塵提溜着它後脖頸,把它關在了屋裡才罷休。
“塵塵呢?”水圖南問。
“和會會有事,快歸。”塵塵和會會下午有事出門去了,說回家吃晚飯,這個時間應該也快回來的。
晚飯時候,于霁塵果然不同意把魚缸搬進廳堂:“好好的屋子,放口大水缸像什麼。”
秧秧望着水圖南求助,繼而看向會會,發現會會好像心情不好,秧秧便轉過頭再度看塵塵。
水圖南琢磨出個理由:“要是養到過年,說不定還能煎小魚吃,多劃算。”
秧秧附和着,點頭如搗蒜。
“那就倒騰到個小些的缸裡,放到廚房去養。”于霁塵勉強答應下來。
秧秧非常高興,愈發襯托得千會悶悶不樂。
待夜漸深,洗漱後回屋,水圖南擦着頭發問:“千會今天怎麼了,好像非常不開心。”
于霁塵又坐在床邊修手心繭,穿着青色交領寝衣,擦幹的青絲垂散在身後,低眉垂目的,姑娘家的模樣便顯現出來,瞧着像長大的年畫娃娃,格外讨人喜歡。
她瞎扯道:“下午時候在茶樓聽說書,千會想起她親娘了,且得難過幾日呢。”
下午以和千會出門玩耍為由,去和霍偃見面談事,但霍偃并未現身,代替霍偃和于霁塵見面的是茶樓的女老闆,千會認識那人,在大邑時,女老闆還是茶鋪的茶娘,霍偃常去照顧她生意。
霍偃不是随便的性子,那茶娘更不是飛翎衛的人,她能替霍偃辦如此秘密之事,隻能說明她是霍偃的人。
千會本想覺得高興,卻終究高興不起來。
回來路上,千會給于霁塵說:“你在江甯留意着些,若是那位茶樓老闆可以,便給家裡送個信,娘和爹雖然嘴上不說,心裡也是憂着霍偃的終身大事的。”
大約是她知道,自己餘生得不到順遂和團圓了,便衷心希望所有人能有個圓滿。
“今日我三妹妹去找我,說我娘又病倒了,幹活累的,我請大夫過去診病,竟被我爹陰陽怪氣了一通。”聽于霁塵提起娘,水圖南也是心中有淡淡憂愁,邊說話邊爬上床榻。
“這是什麼?”她無意間碰歪枕頭,露出下面一本紅色封面的書角,她好奇地抽出來看。
“沒什麼!”還沒看清楚書長什麼樣,便被于霁塵撲過來一把奪走,藏在身後,“那什麼,剛剛不是說上工累麼,趴下,給你按按。”
這懶大王還會主動照顧别人呐,于是于霁塵表現得越是心虛,水圖南越是好奇,撲過來搶那書:“到底是什麼,給我看看嘛!”
于霁塵一手把書往遠伸,不讓水圖南夠着,另隻手稍加阻攔,打鬧中将水圖南攬在了懷裡,假模假樣警告:“不許亂動了,否則後果自負啊。”
水圖南往她懷裡一趴,沐發的草藥清香淡淡萦繞上來,恍然大悟:“我曉得了,是你的秘密賬簿!”
每個生意人都有個這種賬簿的,用來保命。
于霁塵忍俊不禁:“不是賬簿,是教人學習的東西,”
涼涼夜色中,她的嗓音低而柔,躁動地在人耳邊蠱惑:“我新學了點東西,你要不要……試試?”
這句話聽來分明正常,水圖南卻瞬間理解她的意思,慫丢丢地縮着不動了:“可,可以麼?”
“可以不可以的,要試了才知道。”于霁塵尋索着親吻下來。
這一回,水圖南沒有再臨陣脫逃。
兩個商号的融并,需要經曆必要的痛苦的磨合,兩個人之間關系的改變,更是會有如此經曆。
“感覺怎麼樣?”
“這裡可以麼?”
于霁塵的表現不像是新手,會時時注意她的感受,可是水圖南總還是害羞,答不上來這些羞煞人的問題。
她不回答,于霁塵便隻能通過觀察她的表情和反應來判斷。
鬧騰了許久。
待結束後,水圖南沒想到會如此疲憊,于霁塵還愣是又去打了水來。
水圖南困得一隻腳已踏過結夢梁,被于霁塵強行拉起。
“你真讨厭!”她嘟哝着反抗。
“記得每次都要清洗,”于霁塵耐心地叮囑着,和平常教她經營時無二的認真,“不然時間久了會生病,對身體不好,可記下?”
“嗯。”水圖南眼皮沉沉半合,似乎下一刻便會倒下去睡着,又強撐着意識,問:“我怎麼沒學到這些呢,你怎麼曉得不清洗會生病?”
“書上寫的。”于霁塵敷衍。
“我看的書上為何沒寫?”水圖南疑惑,嗓音沙啞,“定是我的書在騙人,抽空讓我看看你看的書。”
“下回一起看。”
“……”水圖南徹底安靜下來。
窗戶外,月華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