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為水氏織造掌舵人是女子,湯若固下意識便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傲慢得優越感十足,十分不把水圖南放在眼裡。
他道:“不管水圖南想做什麼,大通才是水氏的爹,于霁塵是個有分寸的,這件事上既然大通沒阻攔她,就意味着水氏翻不出大水花來,‘三通’錢莊盡可放心的。退一步講,水氏和九海建立供貸關系,那三家大錢莊便也沒法置身事外,江甯的水越攪越渾,對我們便越是有利,我們又何妨幫九海一把,賣于霁塵個人情。”
有了湯若固的定心丸後,侯豔潔在回館閣路上将書信翻閱,心裡好生琢磨一番,提步來見“三通”三家錢莊的老闆。
大會離開始還有些時時,諸位大老闆們不在可望不可及的、象征身份地位的最高台,而是保持神秘地在别處休息閑談。
侯豔潔進門時,彙通陳老闆正巧煮好茶,寶通的毛老闆正接過來陳老闆斟的茶,元通付老闆欣然招手:“會長來的正好,老陳剛煮好的獅峰茶,快來嘗嘗!”
其他兩個老闆紛紛向侯豔潔颔首示禮,侯豔潔笑意融融過來坐,看着彙通陳老闆給自己斟茶,道:“路過門口,聞見别有不同的茶香,一猜就曉得是老陳親自在煮茶,這下侯某有口福了!”
寶通毛老闆和元通付老闆紛紛附和,這種拍馬屁捧臭腳的本事,對他們這個級别的人來講,簡直就是生活中必不可缺的存在,幾乎與他們的生命融為一體。
彙通老陳用茶叉分給侯豔潔一杯茶,對幾人天上有地上無的吹捧淡淡一擺手,淡淡道:“上回大通去借貸,他們老馮給我送了好幾斤獅峰茶,幾位日後想喝,随時去找陳某,”
“隻是——”老陳話頭一轉,自然而然,“九海的事,不曉得商會倒底打算怎麼處理。”
逼得這樣緊呐,侯豔潔心想,湯若固所言不錯,這幾個人吃相實在有些難看了,可他也沒辦法,三通是整個江甯商行的債主子,得罪誰也得罪不起這三家壟斷的大錢莊。
侯豔潔嘬口茶,似乎被熱茶燙了舌尖,嘶溜了兩下,這才在幾人灼灼目光的逼視下,不緊不慢道:“幾位同我說這件事後,我便第一時間着人暗中去調查,這不,剛得到結果,據悉,水氏最多從九海貸這麼點,”
他比出兩根手指,從三人面前示意一圈:“區區兩個數,無非是于霁塵讓自己女人貸着玩,九海翻不起什麼浪花。”
“這也說不通吧,”寶通老毛分析道:“這個數不多,大通不是拿不出來,水氏剛被吞并,不該這樣急着去欠外債,她水圖南要花錢,也該是花于霁塵的,找九海做什麼?”
侯豔潔打太極道:“毛弟這話倒是說的沒錯,但幾位以前應該也和水圖南打過交道,她是個頗有點能耐在身的,會心甘情願花于霁塵的錢?”
他擺擺手,示意幾人放心:“小年輕的小打小鬧,掀不起什麼浪花,幾位叱咤風雲,心思通透,肯定比我老侯看得更明白。”
以往若是有什麼錢莊想冒頭和‘三通”搶生意,都是三家來找侯豔潔,由侯豔潔這個商會會長出面,找借口掐斷那些錢莊發展壯大的機會,幾人間這點信任還算有。
“既然侯會長這樣說,那我們就相信您,”元通老付舉起茶杯,活躍道:“吃茶吃茶,該當享樂時何必讓那些俗務擾心?别浪費了老陳的好手藝才是呢!”
侯豔潔把話說得确切,三家暗中互相确認眼神,彼此打着哈哈把這篇揭過去,齊齊恭維起侯會長,“打一棒再給個糖”,是三家應對侯豔潔的慣用之法。
三杯茶未罷,小厮神色匆匆尋進來,在他主人耳邊低聲報:“少爺回來了,大通的于老闆請您私下過去一趟。”
侯豔潔眼底閃過抹陰鸷,坦蕩道:“私下?我曉得水氏請柬的事,是我們商會的失誤,不是已經讓侯瑣親自去請水老闆了麼,沒能請來?”
一聽這幾句話,在坐的三通老闆也齊刷刷豎起耳朵。
“這個……”小厮為難,難以啟齒。
瞧着小厮的表情,侯豔潔已猜到,自己那扶不上牆的兒子沒讓他失望,招貓逗狗調戲水圖南,惹了于霁塵來要說法。
年輕人再腦筋好使,也終究還是年輕人,血氣方剛,沖動魯莽。
湯若固曾聽史泰第親口說過,水圖南是于霁塵碰不得的軟肋。眼下侯瑣惹了于霁塵,侯豔潔隻要稍加推波助瀾,把話術稍加運用,必定會當衆讓于霁塵下不來台,于霁塵在江甯衆商賈的眼裡,就有了洗不掉的污點,就能為日後的會長之位争奪,埋下無法消除的人品隐患。
多年以來,侯豔潔用過許多次這種辦法,來打敗任何有可能對他身份地位造成威脅的人。
隻見他和藹一笑,寬容道:“今日祭竈頭,大家都在,你讓于老闆盡管來找我,有什麼事,說出來,大家一起商量,”說完還沖三通的三人問:“幾位說是不是這個意思?”
“是嘞是嘞,”嗅到熱鬧氣息的寶通老毛,事不關己地盡管起哄,“于老闆向來是坦蕩人,有什麼事,大家一起商量,藏着掖着多沒勁。”
小厮沒辦法,在主人的允許下,領着侯豔潔等人去往于霁塵所在的地方,三通的三個老闆湊熱鬧地跟在路上,侯瑣、水圖南、于霁塵,這三人單是放在一起就讓人無限想象,誰不曉得侯瑣是個愛拈花惹草的?今次牽扯于霁塵,那還不是有好戲可看?
于是三人邊走邊悄悄讓人去找自己的朋友來看熱鬧,而侯豔潔早在等着這一場了,一些收到消息的商會老闆們,也都三三兩兩往會場後面去。
誤打誤撞的,竟然快把江甯排得上名号的商賈湊了個齊,幾十個人烏烏泱泱趕過來,大家心照不宣,和侯瑣有關,便是場熱鬧可看,再牽扯着江甯勢頭正盛的于霁塵,那便極大的熱鬧可看。
後門旁的排房前,侯豔潔在小厮引路下,一掌推開虛掩的屋門,幾十顆腦袋密密麻麻争先恐後擠過來,侯豔潔卻愣在門口。
隻見侯瑣大爺一樣坐在那裡吃茶,于霁塵站在門口這邊,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還被突如其來的開門吓了一跳。
“這怎麼回事!”侯豔潔簡直頭大了,不由怒聲吃問,把他身後那幫商賈吓得一哆嗦。
于霁塵吐出口血沫子,挑釁般沖侯豔潔揚眉:“大家都來了,那正好啊,幫于某主持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