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宿過去,天剛蒙蒙亮,于霁塵一個踩空失重跌出夢境,發現千會昏倒在台階上。
驚動家裡衆人。
霍君行親自去太醫署請太醫來診看,于冠庵親自把湯藥熬上,到不得不出門上衙的點刻,二人才憂心忡忡、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正好于霁塵看起來從早到晚遊手好閑,閑得招貓逗鳥,從池子裡捉□□吓唬家裡的白面黃狗,被霍君行捉來照顧千會。
西廂房,千會的房間:
“你說你這是何必呢?”
于霁塵坐在個木馬耍貨上,端着盤葡萄邊搖邊吃,在小木馬不堪重負的咯吱聲中道:“想見霍偃你同我說嘛,姐姐去給你想辦法,你把自己弄病倒算怎麼個事,讓誰沾了光去呢?再說,你病倒,難道霍偃那個絕情絕愛的王八,知道後就會回來看你?”
靠在床頭的千會:“……”
面無血色的千會忍幾忍,沒忍住,道:“你别晃了,會給木馬坐塌的。”
“嘿?”于霁塵兩腳往地上重重一踩,停住搖木馬。
隻見她呸呸往手心裡吐出兩顆葡萄籽,發自内心質問:“你這是嫌誰重?别忘了,造這個小木馬還有我一份功勞呢,它能承重幾何我不清楚?”
這個隻比于霁塵膝蓋稍微高一點的舊木馬搖椅,是當年于霁塵剛來霍家時,和霍偃一起動手給小妹千會做的。
“你就給小馬點了雙眼睛。”千會虛弱反駁着,想了想,又低不可聞地補充:“還畫成了鬥雞眼。”
造型乖巧的小木馬,因為那雙一高一低的鬥雞眼,活變成模樣滑稽的醜耍貨。
于霁塵嘴硬着死不承認,站起身道:“都說鬥雞眼不是我畫的,是李持岸畫的,你偏不信,要我現在喊千齊來作證嘛?”
——“不是我幹的,是李持岸,廖千齊能作證”。
時隔多年再聽到這熟悉的句式,千會臉上浮現出短暫的笑意,頓了頓,她忽然解釋道:“我沒有想要用任何傷害自己的辦法,去逼迫霍偃見我。”
“哦是嘛,”于霁塵并不在乎事情的真相,抱着葡萄在屋裡邊吃邊轉圈,跟着千會轉移話題,“那要是霍偃過會兒回來,你見不見她?”
分别四年,當然想見,可又不能見,隻因見了也莫能奈何。千會沉默下來,一個人的努力叫做一廂情願,兩個人的困境,便叫做有緣無份。
白燦燦的秋光從門窗湧入,千會偏頭望着門口陽光裡的小木馬,飄浮的浮塵裹挾在光裡圍着木馬打轉。
她低聲道:“昨晚你提前離席後,我聽娘和千齊姐姐講,你打算回奉鹿了?”
“回不回的去另說呢,”于霁塵吃到顆酸葡萄,酸得皺起五官,“……問這個做什麼,别是想跟我去奉鹿。”
千會:“娘讓我告訴你,一個叫水德音的人來大邑了,現下在城南的福祿喜胡同。”
“誰?”于霁塵遽然停住腳步,眉心被葡萄酸得擰出川字。
千會道:“水德音,江州江甯那個水德音——我沒記錯吧,是他吧,圖南的爹,他兩日前來大邑了,咱爹收到的消息,娘讓我告訴你。”
于霁塵:“……”
于霁塵覺得心頭隐隐發燙起來。
沉默片刻,于霁塵重新開始在屋裡轉圈,嘀咕着問:“這三年我被宮裡監視得緊,沒顧得上外面的事,那老王八竟然還沒死?他來大邑做什麼,做生意?不應該吧!”
幾年前她從江甯假死脫身,給水德音那老狗設下不少算計,按理說水德音現在,應該在東躲西藏着躲債才對,怎麼還敢來大邑?
千會:“這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水德音。”
于霁塵半側身看過來,剛想說什麼,敞開的屋門被敲響,竟然是霍偃:“方便進來嗎?”
被千會噎了一道的于霁塵立馬現仇現報,恨恨的調子壓不住不知不覺的輕快:“不方便,你走吧。”
門外的人沒接話。
于霁塵看看門口,再看看千會,又識趣地抱着葡萄邁步:“還是我走吧……”
然後,千會聽見千山和那人在門外的對話。
千山語速飛快:“不是說你有要務在身,怎麼有空回來?”
霍偃:“出大邑辦點事,回來拿東西。”
千山:“我正好要出去趟門,倘你不急走,給千會把湯藥熱熱,她嫌苦不肯喝,又放涼了。”
說完,不管霍偃肯否答應,千山匆忙的腳步聲,輕快地朝東邊的廂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