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敲打在黑色轎車的天窗上,像一串細碎的鋼琴音符。泰晤士河在夜色中泛着幽暗的波光,倒映着岸邊别墅的燈火。
“媽媽!”别墅的門廊燈突然大亮,沈初蔚像隻小鹿般沖出來,發尾還沾着剛才在廚房烤小餅幹時沾上的面粉。她穿着印有霍格沃茨校徽的毛絨睡衣,剛試圖光腳踩在雨水飛濺的台階上,就被管家一把拽住了後領。
“小姐。”老管家無奈地舉着毛巾給她擦腳,又奉上一雙軟乎乎的小熊拖鞋:“您至少該穿拖鞋。”
蘇絲弦從車内探出傘來,雨絲立刻在傘面上織出細密的網。她看着沈星川彎腰時繃緊的下颌線,伸手扶住她的手肘:“你的腿又疼了?”
沈星川的手杖點在濕漉漉的石闆路上,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左腿的舊傷在雨天總是化作一根無形的鋼針,順着骨骼縫隙往骨髓裡鑽。她借力直起身,指尖在蘇絲弦掌心輕輕一撓:“親一親就不疼了。”
“閉嘴!”突如其來的話惹得蘇絲弦臉上一紅,她将傘往那狂徒頭頂傾斜着,聲音淹沒在雨裡,“晚上再說。”
别墅裡飄着烤牛肉和迷疊香的溫暖氣息,餐廳的水晶吊燈将三個人的影子投在胡桃木餐桌上。與盤中的約克郡布丁搏鬥的沈初蔚突然擡頭:“所以,避難期會提前結束,今年我們可以回國過年嗎?”
湯匙在瓷碗邊緣磕出清脆聲響。蘇絲弦挑眉看向女兒:“誰教你的這個詞?”
“上個月我去參加班裡喬安娜同學的生日會,她爸爸和一群人在讨論。”沈初蔚托着下巴回憶着大人們的話,“他們說我和媽咪是來英國避難的,國内這場大亂鬥老媽會是最後的赢家。”
聞言,沈星川隻是慢條斯理地切着盤中的惠靈頓牛排,看着酥皮碎裂時露出恰到好處的粉紅色肉質後方才擡頭:“那你怎麼想的?”
“如果是真的。”十二歲的女孩眼睛亮得像泰晤士河上的航标燈,不安分的小手指在餐桌上敲擊出愉悅的節奏。
“我能用三月之期已到,我要回家繼承百億家業的理由,拒絕開學時的數學測驗嗎?”
蘇絲弦噗嗤笑出聲,紅酒在高腳杯裡晃出小小的漩渦。沈星川則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将孩子最讨厭的水煮胡蘿蔔塊夾到她碗裡。
“很遺憾,你校長的妻子是我在劍橋的同學。需要我讓他出具一份無論如何,沈初蔚小朋友都必須參加開學考試的聲明嗎?”
“你們這是資本主義的肮髒勾結!”沈初蔚哀嚎着癱在椅背上,突然又彈起來滿含期冀道:“那孩子至少能擁有個新遊戲機當補償吧。”
窗外雨勢漸大,水珠在落地窗上蜿蜒成透明的蛇。沈星川望着用餐巾抹去女兒嘴角肉汁的蘇絲弦。
無名指上的婚戒在燈下泛着溫潤的光,聖母般閃耀着悲憫的指尖撫摸過孩子軟乎乎的臉頰,而後毫不留情地曲起在她腦袋上輕輕彈了一下。
“去睡覺,夢裡面什麼都有!”
主卧套房的壁爐裡,桦木柴燒出細小的爆裂聲。沈星川靠在床上裡對着平闆上的财報皺眉,熒藍冷光映在她臉上像是覆了層薄霜。沐浴後尚且潮濕的發尾垂在肩頭,将睡衣洇出深色痕迹。
蘇絲弦裹着睡袍進來,無聲的抽走某位工作狂手裡的平闆。而後跪坐在床沿,掌心貼上她微涼的腳踝。
腿傷是舊疾,每逢陰雨天便隐隐作痛。蘇絲弦的拇指正按在那道蜿蜒的疤痕上,溫度透過肌理,比任何藥膏都熨帖。
“西南的風要停了。”沈星川忽然說,手指穿過蘇絲弦半幹的發絲,“不過還是太冷。”
“現在大家都知道你會是沈氏背地裡那些爛攤子的頂包人。”蘇絲弦順着她的力道前傾,鼻尖蹭過鎖骨。帶笑的眼眸上挑着看人:“你可别說,你挑這個時間點來英國是為了避風頭的?”
“按照網友們的說法,是來捉逃妻的。”沈星川低笑,指尖劃過她後頸。那裡有枚小小的紅痣,像落在雪地上的一點朱砂。
蘇絲弦突然跨坐上來,膝蓋分跪在她腰側。睡裙下擺随着她的動作卷起一小截,露出弧度更為明顯地流暢腰線。
“這樣呢?”她俯身呼吸掃過沈星川的耳廓,整個人在暖黃燈光下像鍍了層蜜,“算捉到了嗎?”
壁火噼啪爆響,沈星川的手沿着她脊梁上攀,最終扣住後頸将人壓向自己,唇齒交纏間嘗到薄荷牙膏殘餘的清甜。
“還需要一點時間。”她喘息着拉開距離,“不過不用三年這麼久,下個春天……。”
蘇絲弦的吻追上來,齒尖不輕不重地磨她下唇:“閉嘴。”
擺放在床頭櫃上的槲寄生花束,随着兩人交錯的呼吸而閃爍。仿佛在宣告着:無論相隔多遠,總有人會帶着冬日的暖意,為你而來。
不知過了多久,壁爐的火漸漸弱下去。卧室裡隻開了一盞昏黃的床頭燈,像某種溫柔的私語。蘇絲弦側躺在床上看着槲寄生的枝葉随着呼吸輕輕晃動,鼻尖嗅到了一股白日殘留的清冽氣息。
沈星川的手掌貼在她的小腹處,溫度透過肌理傳來,比倫敦難得的陽光還要暖。
“現在不正是忙的時候嗎?你來我這過聖誕,公司股價不會掉嗎?”蘇絲弦低聲問,手指無意識地撥弄着紅白相間的漿果。
“企業轉型期間和權力更疊時的股價變動屬于正常範疇,能否在之後穩定提升才是領導者的能力體現。”
沈星川的目光掃過她耳後那縷翹起的碎發,唇角浮現一絲笑意。
“小微昨天打電話來說我再不出現,有人又要失眠一整晚了。衆所周知,企業領導人的婚戀問題對于公司股價的影響很大。”
“小叛徒。”蘇絲弦耳根一熱,卻忍不住翹起了嘴角低聲嘟囔着。
突然,她眼尖的抽出了在花束銀綠枝葉間藏着的燙金卡片。
那上頭用清雅飄逸的行書寫着——多畫春風不值錢,一枝青玉半枝妍。山中旭日林中鳥,銜出相思二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