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染說完這一句便轉身離開了，和服下擺掀起，男人的背影逐漸遠離，留下愣住的麻倉好站在溫泉池中。

“呃，等等！我是不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秘聞？那個男人是麻倉好的老師？”

“哈，你們的重點錯了！沒聽見剛剛的稱呼嗎？”

“啊……童子？”

“對對對！就是這個！”

然後心聲與實際說出來的話音同步，充滿了無數個哈哈哈哈哈。

麻倉好：“……”

“呵，渺小的人。”乍看溫和的笑容滿是嘲諷，麻倉好眼含譏笑，光靠眼神和氣勢就達到居高臨下的效果。

對麻倉好而言，渺小這一詞囊括了愚昧、悲哀、無所作為，他不會罵人，但那仿佛把人當作蝼蟻般輕視的眼神，可不是誰都承受的了。

“你說什麼？！”

意料之内，性子比較火爆的少年被麻倉好的态度點燃怒火，不過他本人沒有加以理會的意思。

“好了，今天就聊到這。”麻倉好投了個眼神給跟自己有血緣關系的麻倉葉，完全不受水流阻礙地走到池邊。

留下來的人相對無言，一陣風吹過，沒有門簾遮擋，感覺似乎……挺不自在。

第二個人走出溫泉池，麻倉葉訝異地問道，“道蓮，你不泡了啊？”

“不泡了，回去訓練。”

麻倉好換好衣服，他穿着浴衣，在藍染沒有刻意隐藏氣息的情況下找到人，進行一番能讓身心都跟着愉快起來的交流。

過程中有一道如針般紮人的視線，很難做到徹底的無視，麻倉好與藍染面對面說着話，目光騰挪。

他看見坐姿端正的付喪神跪坐在榻榻米上，雙膝并攏，臀部置于腳踝，腰杆挺直，手放在膝蓋。

黑發紅眸的付喪神展露好看的笑容，如果麻倉好沒聽見他的心聲，沒感覺到敵意，或許會相信付喪神對他抱持友好之情。

實際上，麻倉好相信給付喪神一​​個契機，他會毫不猶豫地拔刀攻擊。

“老師，之前沒有看到這個人，他是你新的結契對象？”

付喪神紅眸微閃，笑容不變。

【才不是，嘛，雖然我很想，但藍染不會允許吧……】

麻倉好聆聽付喪神的心聲，渾身黑，隻有皮膚白似雪，付喪神似笑非笑的雙眼有如沸騰的赤色漩渦。

“不是。”藍染回答。

【啊，果然否認了，雖然不覺得意外，但還是……】

【很難過呢。 】

【難過的……想要殺人。 】

确切存在的凜然殺意襲來，惡念、毀滅欲，麻倉好挑起眉梢，終于舍得把放在藍染身上的注意力分給漆黑的付喪神。

【目光被奪走了，好讨厭。 】

【沒關系，搶回來就可以了，銷毀讓藍染分心的事物——】

麻倉好發覺哪裡讓他感到不對勁了，這一個付喪神，和以往跟随藍染的完全是不同類型，相似卻相斥，仿若永遠不會合而為一的白與黑。

……有趣。

太有趣了。

“怎麼？有什麼話想對他說嗎？”藍染順着麻倉好的視線看去，接收到他的目光，假笑的付喪神表情變得真誠。

真切的感到開心，死去的心髒在這一刻恢複活力，坎坷不安并壞揣期待的跳動着。

“啊。”側耳傾聽那蘊含強烈情感的聲音，麻倉好道，“老師，我可以跟你要他嗎？總覺得我和他會合得來。”

“！”

怒意勃發，付喪神冷着俊美的面容，瞳孔仿佛燃燒着烈火，隻有在觸及藍染視線的瞬間軟化，他的嘴唇動了動，沒能出聲，刀鋒般尖銳的神色轉眼黯淡。

像是被冷落的狂犬，自願套上項圈，兇狠的拒絕除主人之外的一切接觸。

變異後的力量早已跨越原來的界線，也替自己的價值增添籌碼，得到夢寐以求的親睐。

藍染移開落在付喪神身上的目光，他态度平和的回答麻倉好，“要他加入你的陣營，那麼就取得他的同意，你覺得呢？”

麻倉好聞言頗感意外的看了藍染一眼，因為他知道，這個回答等同變相拒絕。

給我問，不是由老師來說，影響大不相同就沒有樂趣了。

果不其然，正因藍染的話而欣喜的付喪神瞪着麻倉好，語速飛快。

“很抱歉容我拒絕你的邀請，對我而言還有更重要的事。”

【我要追随藍染到天荒地老！快滾吧人類！哪裡來哪裡去！ 】

“……”麻倉好表情十分複雜，也不知心情是遺憾糾結還是松了口氣，感覺付喪神加入他的隊伍不但沒幫助還會實力添亂。

談話結束已過了許久，溫泉旅館一片靜谧，少年們充滿活力的吵鬧聲沉寂。

藍染對始終安靜凝視自己的付喪神伸手，攤開的指尖朝外。

付喪神來到藍染身前，低眉順眼，細碎的發絲從臉龐滑落，他的眼睛仿若ㄒ鮮血凝結的寶石。

“讓我看看你。”

藍染的手指撥開付喪神頰邊的黑發，手指接觸蒼白的皮膚。

有相似的地方，也有完全不同之處，令人為之歎息，命運的衍生物。

“真的不一樣了，‘鶴丸國永’。”

差異是肯定的，因為這一個他，與另一個幸福的自己經曆必然天壤之别，他在晦暗的泥沼中掙紮求生、蛻變成截然不同的模樣。

所以他非常、非常地嫉妒另一個自己。

“吓到了嗎？”黑發的付喪神彎起眼角，眼眸蕩漾柔軟的光，他擡起手覆上藍染的手背，臉龐主動貼過去，輕聲細語。

“我——是獨屬于您的‘鶴’啊。”

經曆漫長旅途的候鳥終于回到起點，他緊握着寄托依戀之情的手，閉着雙眸，濃密的眼睫印下扇形陰影。

最初，抑是最終。

我會在您身邊，直至死亡，假若您不需要我，那麼——就請銷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