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稚嫩的孩童聲音自前方傳來,蘊藏了驚訝、欣喜,與不知所措的小心翼翼,藍染擡眸望去,他看見一名穿着怪異的男孩站在那裡,長袖上衣的布料很少,包裹兩條手臂再向軀幹延伸,覆蓋肩膀、胸前,鎖骨與胸下至腰腹的位置裸.露,根本起不到保暖作用。
男孩的浏海很短,沒有觸及濃密的眉毛,耳前的鬓發長度超過下颚,他穿着奇怪的上衣,和隻到大腿的緊身褲,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似地看着藍染發呆。
藍染沒有出聲,冰冷的金色眼眸倒映男孩身影的瞬間緩和下來,退去凍人的寒意,從深處浮現些許對于過往的怅然。
如果是能被定義為普通的正常人,看見昔日場景和故人,心中或多或少會衍生出懷念的情緒,但在藍染這裡,他隻是猶如進入劇場中的過客,以旁觀者的立場看待曾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就連情緒,也未能觸及\'心\',他就像覺得應當在此刻露出符合情景的神色,擺出受到牽動的樣子。
“你是……什麼人?”
仿佛怕聲音大了會驚擾對方,面對未曾見過的美少年,男孩的表情與肢體動作都昭示着内心的無措。
沒有起過裝作不認識的念頭,男孩往前走了幾步,得不到回應并未消減他的熱情,試探着對方的底線繼續接近。
藍染安靜地注視男孩,男孩與他擦身而過,談話的對象不是他,藍染在這時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藍染,這是我的名字。”
男孩頓了頓,他覺得藍染的音色很特殊,清冷疏離,讓試圖靠近的人心生退卻,但鼓起勇氣凝視他,會發現與自己四目相對的人沒有絲毫不耐煩,還有着一雙瞳色溫暖的眼睛。
“好漂亮……”男孩低聲呢喃。
“?”幻境中的藍染微微偏頭,沉靜的眼睛多了淺淡的疑惑。
“啊!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就……”男孩急忙擺手,撓了撓後腦杓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是阿爾瑪!以前沒見過你,你……跟我一樣嗎?”
藍染沒有立刻回答,他像是在解讀阿爾瑪的意思,視線離開阿爾瑪的臉往下移,從頭到尾掃視了遍,沉默的幾秒鐘讓阿爾瑪局促地晃了晃腳。
“嗯。”藍染回答,“算是一樣的。”
“如果我沒記錯,你的活動範圍似乎不在這裡?”
“啊?嗯!我今天不想測試偷跑了,然後走着走着就到了這兒。”
“偷跑……”坐在巨大管線上看書的黑發男孩阖上書本,從高處一躍而下,被這舉措吓到的阿爾瑪手忙腳亂地想伸手去接,擋在藍染着陸點的他理所當然地被壓了。
“唔啊!”
“好痛……”砰地一聲後腦撞地,阿爾瑪頭昏眼花,懷裡的重量撤離,他也跟着支撐起上半身,一隻手騰出來撫摸腦袋。
“你不需要湊過來,那點高度對我來說不算什麼。”藍染的态度對展現熱情的阿爾瑪來說過于冷淡,但不是不能接受,況且受到幫助的藍染主動道謝了。
“不過還是要跟你說聲謝謝。”藍染拍拍衣服,拿著書本起身,對仍坐在地上的阿爾瑪伸出手,“需要幫忙嗎?”
阿爾瑪眼睛一亮,像是害怕藍染反悔般,沒有猶豫地捉住藍染遞出的手。
“嘿嘿!”
阿爾瑪臉上洋溢着喜悅的笑容,藍染無法理解有什麼好開心的。
“你一直待在這裡?那我下次還可以來找你嗎?我、我有很多書!你喜歡吃什麼?糖果餅幹我都可以帶過來!”
看着那雙仿佛在訴說渴求的小狗眼,藍染停頓半晌,給與中肯評價。
“奇怪的人。”
阿爾瑪:“欸?!”
藍染被這段幻境困住的同時,他能感覺到惡魔的存在,惡魔似乎在尋找他的弱點,嘗試在心靈空間重創他,讓他從内部開始腐朽潰爛。
藍染理應阻止惡魔的行為,但他一點也不着急。
隻要等待即可。
用不了多久,他就能離開這裡。
惡魔轉着眼珠子東瞧西瞧,他的嘴角裂開,過長的舌頭像蛇一樣分岔,惡魔動作迅速地以爬行的姿勢移動,他繞過不同階段的記憶碎片組成的空間,向更深處前行。
終于找到疑似核心被光暈包圍的物體,像月亮一樣冷淡不易接近,惡魔興奮地大笑,加快速度前進,一躍而起撲向光源!
忽然間,四周被極緻的黑暗取代,光芒消失,昏暗的連自身的存在都無法确定。
落回地上,突然失去目标的惡魔搖頭晃腦,正當他因尋不着方向神色逐漸猙獰時,光倏地于眼前亮起。
“你在找這個嗎?”
語調溫和,圓球狀的光源驅散一部份的黑暗,臉上挂着笑容的黑發男人身上的輪廓加深,他仍有一半被黑暗吞噬。
“用這個當誘餌,不覺得很适合嗎?”男人彎了彎眉眼,無害的笑容卻讓惡魔噤聲,皮膚表層冒出冷汗。
“既然來了,就永遠留在這裡吧。”
金色的眼睛一片漠然,男人語調和善地說着冷酷無情的話,最後的尾音落下,唯一的光源消失了,整個空間歸于死寂。
轉換發生在眨眼瞬間,藍染回到現實世界,他睜開眼,看着視線前方霧中顯露的惡魔身形,惡魔失了魂似地呆愣在原處,凸起的眼睛無焦距。
“這不是出來了嗎?大費周章卻什麼也沒得到。”嘴邊的笑容輕慢又無所謂,藍染向惡魔邁步,過長的驅魔師制服随步伐揚起。
亞連和李娜麗來到陌生城市,他們順利找到聖潔的适合者,萬幸的是,對方尚未受惡魔迫害。
以為這次的任務順利許多,緊接着卻遇到新的問題,他們被困在不停重複同一天時間的城鎮,就算破壞圍牆也走不出去。
“我不擅長這個,挖掘适合者對聖潔的影響,判斷的标準是……什麼呢?”
李娜麗頭疼地思考,花了大半時間,兩人拟定新的對策,之所以不停經曆同一天,是因為聖潔的持有者——米蘭達的願望。
米蘭達是個運氣非常糟糕的人,她很倒黴,也老是把事情搞砸,在向聖潔訴苦希望明天再也不要到來的那天,剛好是她第一百次失業,真的是很糟糕的日子。
她用酒精麻醉自己,陪伴着米蘭達的是她唯一的朋友——花錢買回來的鐘。
“總之,一直持續下去也不好,我們得想個辦法。”
如果有問題,就要從源頭解決,既然起因是失業,那就試着找到一個新工作穩定下來!
“米蘭達小姐加油!我們會陪着你的!”
米蘭達有點想繼續廢下去,但她不好意思拒絕他人好意,對于給别人造成困擾也頗感負擔。
“好的……”
事實證明,她的倒黴不是靠努力就能克服的,還有更糟糕的事在前面等着她。
“音樂盒的聲音……”
呓語消弭于濃霧彌漫的空氣中,藍染獨自走在無人街道,四周很安靜,隻聽得到他的腳步聲。
沒有人指路,藍染隻能自己辨别音源,朝傳來悠揚樂聲的位置走去。
仿佛有一雙眼默默關注他,街道兩旁的建築都模糊不清,唯獨盡頭的那棟房子明顯地呈現在眼前。
藍染在門口停頓片刻,擡手用指骨敲擊木門。
“叩叩叩。”
有節奏的三聲過後,開啟的門扉發出機關老舊的磨擦聲,一名男孩低頭站着,嘴唇蠕動,發出細弱的音節。
“你……回來……了……”
藍染沒出聲,他垂眸打量男孩。
沒得到回應的男孩安靜下來,一動不動,浏海陰影下的眼睛空洞無神。
這孩子不是惡魔。
藍染做出判斷,純粹評價事情的語氣缺少了人情味,“被做成人偶了?是召喚者的親屬吧?”
召喚者最終的下場隻有一個,那就是淪為殺人工具,為了見死去的人向虛僞神明祈禱,這麼做的确能和想見的人再會,但代價慘重,來不及說半句話,召喚者就會被呼喚來的失控靈魂殺死,身體制作成惡魔容器。
“在哪裡呢?你的父親,還是母親?”藍染蹲下來看着男孩,語氣平淡,說話方式跟平時比起來少了刻意的僞裝。
照理來說,沒必要嘗試從喪失自我意識的人偶那裡取得情報,換作其他驅魔師就不會這麼做,但藍染認為,世上許多事都不能用常理來概括,那會錯過許多。
鎮上沒有半個人影,是都被惡魔殺光了吧?這次教團掌握情報的速度太慢了。
内心絲毫不覺得遺憾,憐憫的情緒都沒有,藍染繼續向沒什麼反應的男孩搭話。
“其實是誰都無所謂,父母也好,兄弟姐妹也好。”
藍染停了下來,感受到屋内動靜的他沒有表示,不含情緒變化的眼睛看着沉默的男孩。
“你,想要解脫嗎?”
男孩閉着嘴巴,淚水卻從無神的眼角流下。
“我知道了。”
一道身影出現在男孩背後,是等級2的惡魔,胸膛刻着代表階級的羅馬數字,他發出嘻笑聲,朝藍染所在的位置刺出細長的利刃!
藍染順手捉住男孩的衣領,帶着男孩向後躍,跳出屋子入口,雙腳落地就看見房門“砰”地一聲關上。
“……”
扯了扯嘴角嗤笑惡魔的慫逼行為,藍染放下男孩走回門口,這次不敲門了,擡起長腿用力一踹!
木門飛進屋内,藍染面無表情地履行驅魔師職責,既然被他找到了就沒有放過的道理。
天花闆降下細長的尖刺,幾乎貼着藍染的驅魔師制服,黑色發尾微揚,藍染斜睨與自身距離極近的尖銳物。
“嘻嘻!你進來了,真大膽!還是該說你愚蠢呢?”
藍染昂首,整個天花闆變成惡魔拉長變形的臉,像是創作者随意潑灑顔料畫出來的作品,淩亂又扭曲。
“你逃不掉啦!驅魔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