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收回關節有着明顯接縫的手，一對光翼讓它停留于空中，居高臨下地看着地面的人類。

“我是——等級4。”

擁有人類五官的高階惡魔開口說話，明明是惡魔之身，卻諷刺地頂着天使光環。

越高階的惡魔外表越接近人類，它從同伴的屍體堆中誕生，但是在兵器身上注定找不到最重要的人性。

亞連愣愣地睜着能看見受困靈魂的左眼，這隻被珍視之人施予詛咒的眼睛，能讓他窺見真實。

透過靈魂之窗輸入腦海的景象，亞連無法承受，他看見靈魂被殘忍地肢解扭曲，像被強行拼湊的屍塊，難以分辨哪一側是頭，哪一側是腳。

“——嘔！”

亞連雙膝觸地控制不住地嘔吐，寄宿着聖潔的左手掌心貼地勉強支撐着他。

【靈魂已經不成人形……】

武器化的左手頻頻顫抖，亞連眉頭緊鎖，眼眶流出淚水。

【太過份了……！ 】

藍染垂眸看着反應激烈的白發少年，不明白對方為何受這麼大的刺激，是因為恐懼？還是憤怒？

或許都有。

黑發青年眼神冷漠，不近人情，隻要亞連擡起頭，就能察覺對方接近真實的一面，但是他沒有，沉浸在悲憤中的亞連無暇顧及其他。

“為什麼哭？”

惡魔出現在亞連身側，它繞過藍染，足底踩踏地面，視藍染如無物般一步一步縮短距離，那張僵硬的臉浮現好奇的情緒，像不谙世事的孩童，吸收一切覺得新鮮的知識。

“離開他。”

揉入陽光的金褐色瞳孔一片冰冷，潛伏四周的黑色能量化作銳利尖刺紮向惡魔，亞連周圍的地面是白色的，藍染刻意操縱諸神黃昏避開他。

察覺危險，惡魔轉移了位置并未接下攻擊，它的注意力從亞連身上移開，轉眼貼近藍染，伸手指着面前的黑發青年。

藍染沒有放任惡魔碰觸自己，瞬間生成的不完全防護罩，就像落在水晶球上的液體，炸開、延展、持續擴散。

沖擊波讓氣流變得暴躁起來，狂風吹動藍染的發絲，不變的是那雙冷靜的眼眸。

聚集的黑色能量猶如浪潮，從側面撲向畸形古怪的高階惡魔，帶着難以抵抗的沖力撞擊研究室的牆壁。

“呼……頭……頭好痛……”

亞連蜷縮身子，心神混亂瞳孔緊縮，每一根神經都在哀嚎，腦袋脹痛無法集中精神，他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模糊的視野隻能隐約看見眼前的輪廓。

這一刻，所有雜音都消失了，隻剩下一道人影，背對着他遠離。

【為什麼……看着這道陌生的背影，我會這麼難受？ 】

亞連喘氣不止，臉上挂着冷汗，身體快過停滞的思維，促使他伸手捉住面前的影子。

“……亞連？”

錯愕的嗓音猛地拉回亞連的神智，他怔怔地低頭，動作僵硬而緩慢，亞連看着自己的手，重新運轉的腦袋讓他明白自己做了什麼。

寄宿着聖潔的左手，正抓着藍染的手臂不放。

【藍染不能接觸其他聖潔，諸神黃昏會汲取聖潔之力，那對藍染而言是沉重的負擔。 】

腦海響起曾經聽過的話語，亞連身軀一震，松開收緊的手人猛地往後退，慌亂的眼神落在藍染身上。

藍染……沒功夫安慰亞連，他收斂訝異的神色，表情恢複平靜地擡起手捂住嘴唇，深紅色的血液從指縫間溢出。

亞連：“！！！”

“對不起！對不起藍染！我不知道為什麼——”他能說回過神來手就握上去了嗎？聽起來就像推卸責任……

但是亞連自己也不清楚，為何會下意識做出挽留的舉措。

是的，挽留。

亞連沒有失憶，在他原來的認知中，不存在有關那道人影的訊息。

藍染攻勢驟停，被諸神黃昏的部份力量追打的惡魔身上增加了許多傷痕，狼狽卻不緻命，它的表情轉為扭曲，不甘夾雜着怒意。

“藍染……”亞連無措地站在黑發青年身邊，他看着對方動作不失優雅地擦拭血迹，這種時候即便是真誠的歉意也顯得蒼白無力。

藍染擡手制止亞連繼續說話，他道，“要來了。”

惡魔自高處墜落，高速移動用光翼撕裂空氣，夾帶毀滅性力量，兇猛地撞上藍染展開的黑色半圓形防護罩。

吸收了亞連的聖潔之力，身體裡的力量尚未達到平衡，無論是攻擊、防禦，都處于最不穩定的狀态。

意料之中，白光從龜裂的痕迹中迸射，裂痕不斷擴散，地面難以抵擋巨大沖力開始塌陷，教團總部因為惡魔的這一擊，劇烈震動一段時間才停止。

“咳……”

“保持清醒，亞連。”

同伴的聲音對亞連而言永遠是最有效的鎮定劑，同時也是他奮力抵抗悲劇的動力，被埋在塵土中的白發少年睜開眼睛，動了動手指，掙紮着想要起身，他的武裝解除了，聖潔回到未發動的狀态，面具披風和大劍一起消失。

“能起來嗎？”

亞連嘗試動彈，劇烈疼痛讓他不得不趴在地上喘氣，他感覺骨頭斷了，想憑自己的力量站起來有難度。

隻要再次發動聖潔，讓附着在身上的武裝帶動四肢，他就能繼續作戰！

“藍染——”亞連正欲告訴同伴這項決定，仰頭尋找對方的身影，表情卻突然僵硬，仿佛遭受難以承擔的打擊。

藍染的聲音太平靜了，讓亞連誤以為他的夥伴沒有大礙。

亞連身體控制不住顫抖着，銀灰色的眼睛被濃稠的痛楚占據，一句話也說不出話來。

他怎麼會以為……藍染毫發無傷呢？

周圍的煙塵尚未散盡，黑發青年垂眸注視眼神流露恐慌情緒的亞連，他的一條胳膊消失，損壞的上衣失去遮蔽功能，暴露線條流暢的肌肉曲線，以及印在白皙皮膚上，那無比顯眼的圖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