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的回憶被眼前人的動作喚回。
侯卿做了一個在我看來無法理解的動作。他從腰間取出一錠銀子,交到我的手裡。交到一個左手提鑼,右手捏錘的女人手裡。他甚至都沒打算接過屬于他的東西。
侯卿大剌剌地取出錢,把錢遞給我。他說:“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一個給我錢的人,勸說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當然我更不能相信的是侯卿掏錢的這個動作。當時我混沌的大腦解釋為,我認為俠義江湖裡像他這樣的中立混沌人士,向來是吃飯不給錢的。不是說吃霸王餐的那種,而是他自身具有的人格魅力,讓我覺得本身就跟金錢之類的銅臭不沾邊。因此他現在的行為,讓我有一種玷污了他的感覺。
也就是說侯卿雖然對我不滿,雖然仍有怒意,但他并不打算通過一些下作的手法逼我就範,壓根沒有要用飲食這方面來約束我。他隻是正常地通過自己的行為表達了不滿,不會就此延申。
如果我說我想要說些做些什麼,恐怕有人會認為是斯德哥爾摩。何況我自己在每次看到他的手伸出來時,都會回想起被他掐着喉嚨束縛在水裡的那個瞬間。瀕死的體驗,即将被扼殺的恐懼,從來不是随随便便就會消失掉的。但我們本身放在天平上衡量的事物就是不等價的,我以我的時代的處事準則來判斷他是一個不道德的、殘忍冷酷無情的殺手,他以他的準則判斷我是一個狡詐、難以控制滿口謊言的騙子。我對現代社會會出現的殺手,第一反應恐怕是遠離,如有餘力我還會舉報。而他則是試着控制,情勢不好就出殺招。這本身就不融合,隻是我們非要強行融合在一起。我非要融合在一起。
我呐呐不語,感受着銀子在手中的分量。遲疑很久,我問:“你要回山洞去住嗎?”
“你不是說過,以天為被,以地為席。風餐露宿,才是我的生存方式?”侯卿淡淡道。
“那這個?”我擡一擡手裡的鑼錘,看他目光一掃,眼睛半阖,曆時一個激靈繼續說,“我留着,正好鑽研一下那個……仙露功法。”
侯卿的眼中流露出一絲笑意,可能是在嘲笑我對他所傳授的精妙功法居然一點都記不到腦子裡的現狀。也可能是對久未傳世《泣血錄》,唯一聽衆卻是壓根不能理解欣賞的文盲那種啼笑皆非的錯愕感吧。當然後者是我的猜測,我還有殘存着一絲絲他把高深功法念給我聽的奢望。當然無論他交給我的口訣手法是真是假,都不能改變我壓根沒學會的事實。
“想進山洞?”他問。
“其實也沒有很想,就是好奇。你真的在裡面休息嗎?”
“……以後你就知道了。”
話音剛落,沒有告别意識跟習慣的侯卿轉身就走。
我望着他的背影喊了一聲:“明天見!”
一隻手朝我揮了揮,手的主人沒有回頭。但我知道,他明天一定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