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起了大雨。周盼兒站在大雨中，發出哭嚎聲，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像個潑婦大叫着大罵着，罵林偉棟、罵劉秀秀、罵老天爺。

林紹賢站在周盼兒身邊，大喊：“媽！起來！”

但周盼兒聽不到。

林紹賢不知道這是真實的還是夢境。但母親從來沒有把自己求林偉棟的事情告訴他，每當他說林偉棟不好的時候，母親也隻是說：“你别怪他，他有了新的家庭，新的責任。”

人要在遭受多少次不幸之後才會變得不再信任别人呢。

對于林紹賢來說，一次就夠了。林偉棟把他和母親趕出家的那一刻，他就沒再信任過林偉棟。但周盼兒總是對别人抱有期待，這一點，張一曲很像周盼兒。

周盼兒沒有在林偉棟這裡拿到錢，她把從娘家借來的錢都還了回去。

那個時候，林紹賢已經宣告死亡了。

周盼兒把林紹賢帶回家，放在床上，給林紹賢蓋上被子，自己坐在床邊，手裡拿着安眠藥。

她打算在林紹賢死後，自己也跟着死。

但就在這個時候，手機來了條短信。

周盼兒打開手機，是一條詐騙微信，一位“住持”發來的信息：“周盼兒女士，本寺院正在進行佛事活動，凡“優質信衆”可免費結緣佛珠和佛經，并可獲得主持親自加持，了結因果。“優質信衆”隻需交納500元香火錢即可。”

或許是道盡途殚了，周盼兒把自己所有的積蓄都轉了過去。

當然是被騙了，對方收了錢，立馬就把周盼兒給拉黑了。

周盼兒苦笑了聲，但她似乎也找到了一絲希望。她梳洗幹淨，開始出門拜訪當地每一個寺廟和道觀。結果都是無疾而終，主持也好，道長也好，都是一樣的說辭，“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

家裡的林紹賢早已經涼涼了，身體甚至已經出現了屍斑。

但周盼兒始終不願放棄。最後，她找到了一個破道觀，這裡無人問津。道觀裡住着一個道長，道長正出門倒痰盂，看見憔悴的周盼兒，愣了下。

周盼兒看見道長，立馬跪了下去，機械似地重複着那句話：“道長，求您救救我兒子。”

這句話，周盼兒已經說了無數次了。

道長摸了摸脖子，搓出來一些灰，他彈了下指甲裡的灰，把周盼兒請進了道觀裡。

道觀很破，但裡面供奉的三清被擦拭地很幹淨，香火也很旺盛。

道長什麼也沒問，掐了掐手指，搖了搖頭，說：“閻王要你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

周盼兒央求說：“那道長帶我去找閻王。”

周盼兒瘦成了皮包骨，雙眼布滿了血絲，看上去瘋瘋癫癫，比閻王更可怕。

道長想了想，說：“找閻王也不是不可能，但這因果得還啊。”

周盼兒說：“我還！”

道長咬了下手指，走到門口，大喊道：“徒兒！”

不多時，林紹賢在回憶中看到張一曲扛着糞瓢跑到大殿門口，喊道：“幹嘛！！施肥呢！！！”

這位道長是張一曲的師父，名叫張志誠。張志誠對張一曲招了招手，說：“過來，我要走一趟陰。”

“哦。”張一曲扔了糞瓢，跟着道長進了三清殿。

張志誠開始點上蠟燭，坐在蒲團上。

在林紹賢現在看來，道長靈魂出竅不過一分鐘的時間。張志誠回來後，呼了口氣，開始有些不好意思再看周盼兒。

周盼兒探着頭，神經質一般，問：“怎麼樣？道長？”

張志誠抓了抓腦袋，搖了搖頭。

周盼兒一把抓住張志誠的手，喊道：“你帶我去見閻王！！讓閻王帶我走！不要帶我兒走！！”

張志誠說道：“不是這回事啊，施主。”

周盼兒哇得一聲哭了出來，整個人仰躺下去，開始撒潑，大喊道：“讓他帶我走！！哇啊啊啊啊！！！為什麼要害我兒！！！啊啊啊啊！！！該死的老天爺！！！！天殺的老天爺！！！！！！！”

張一曲看着周盼兒，吧嗒嗒往外掉眼淚，對張志誠說：“師父，救救她吧。”

張志誠搖了搖頭，說：“我可沒這個本事。”

整個城市的道觀寺廟，周盼兒都跑遍了，這裡是最後一處了。

周盼兒哭了很久，突然間停了下來，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張一曲抓住道長，問道：“師父，連你有沒辦法麼？”

道長還是搖頭。

張一曲啧了聲，突然想到了什麼，趕緊跑了出去，追上周盼兒。

周盼兒頂着一雙無神的雙眼，看着張一曲。

張一曲被吓得後退了半步，嘿嘿一笑，說：“阿姨，你要不……在去求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