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中,如墨長發束起,一身利落的束腰勁裝,襯得身姿愈發纖秀,白衣少年踏竹枝而來,如貓兒一般靈巧穿梭于密竹。
身後一道黑影緊追其後。
盤桓數圈,少年逐漸力竭,額角滾下汗珠,黑影卻依舊不慌不忙,如影随形。
少年握緊手中劍柄,驟然回身,将劍鋒朝身後揮出。
漫天飄葉落下,如簾如幕,身後腳步聲一頓。
“呼……”
少年急急喘了一口氣,借此機會迅速退後拉開距離,轉身欲躍起,然還未來及跳,腳下踩着的竹子突然斷裂開來,腳下一滑,失了重心,直直往下跌去。
少年穩住心神,當即在空中旋身過來。
一轉身,映入瞳孔的卻是被攔腰斬斷、猶如利箭般立于地面的的根根竹刺。
少年瞳孔緊縮,渾身僵住,如同被揪住了後頸子的貓,忘了動彈。
“嘶嘶——”兩聲,軟劍在手中化作一道銀光,纏繞上少年腕上忽而泛起血紅的佛珠。
頃刻間,看不見的薄霧悄無聲息将少年全身籠罩起來,僅一個接觸,尖銳的竹尖頃刻間便寸寸化為虛無。
少年睜大了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正要細瞧,突然間鋪天蓋地的寒意席卷而來,竹刺瞬間化為了冰渣;與此同時另一側,黑影攜着赤紅火焰如離弦的箭,破風而來。
少年下意識閉上雙眼,在一陣天旋地轉的颠簸後“咚——”的一聲響,重物落地。
世界安靜下來。
少年趴在一塊毛絨絨的,像毯子似的軟物上,懵然擡起頭,和一雙正注視着他的、巨大的、能頂他半個身子的猩紅眼瞳對上了視線。
渾身的毛直立。
那是一隻長相極為兇煞,令人人背脊發涼的怪獸。
形似豹,卻顯然不是豹,渾身赤黑皮毛交錯,猶如深淵中燃起的火焰,背後五條尾,額間一根極長的漆黑銳角,似能将天都刺破了去。
怪獸尾巴不耐煩地甩動兩下,張嘴發出冷淡的人聲。
“下去。”
長安一個激靈,回了神,連忙從巨獸背上爬下來。
火焰燃起,怪獸被吞噬入黑暗,全身黑衣的少年淡定從火光中走出。
長安拱手,說:“抱、抱歉。”
伏城瞥了他一眼,沒回話,不知道是陪長安練得煩了,還是原本就懶得搭理他。視線微擡,瞥向長安身後緩步走來的缪心。
視線對上,缪心微笑以對。
伏城冷哼一聲,語氣透着不愉:“多管閑事。”
缪心神色不變,不緊不慢地回擊:“我是長安的師傅,何來多管閑事?”
“你?”
似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伏城臉上陰沉忽而散去,笑了起來,笑中透着看好戲的嘲弄:“想做人師傅,也得有那個本事才行。”
說罷,轉身消失在了原地。
長安一怔。
伏城的話,叫他想起了前日容淵告訴他的事。
容淵說,如缪心與容淵這般,摻雜着人類血脈的魔族,魔族人稱之為雜種。魔族厭惡人類,自然也不喜歡這些雜種,在魔族中,這些混血雖不至于受到歧視排擠,但在族中想要往上爬,必定是比純血難上許多。
容淵是魔族的王,即使原先受困于人類之軀時,以魔王血脈之威壓,也無魔族敢對他不敬。
缪心卻沒法例外。
他如今在族中的勢,說到底都是容淵給的,族中小輩敬他,成年魔獸卻不一定會買賬。
更何況,魔族以強者為尊。缪心原身“蛟龍”,與真龍一字之差,地位天差地别;以他如今的年紀,化神期的修為還算不錯,但受魔血侵蝕,今後能維持不倒退都難,更遑論進益。
容淵說,如此下去,不必多久,缪心的位置便會被取代,逐漸淪為一無名小卒,淡出長安的視野……
長安思緒回轉,望向缪心,說:“師傅,你不要憂心,一定能找到解決辦法的。”
對上缪心帶着審視的目光,長安忙擺擺手,解釋說:“對不起,師傅,我不是故意要打聽這些,是前日同阿菟說話,無意中知道的。”
缪心微愣,神色中流露出思索:“無妨,不過你是如何笃定一定能尋到解決之法,莫非也是魔尊大人說的?”
長安被難住了:“我……”
要說理由,那是在上一世,容淵踏入飄渺宗時,長安聽見過外頭有人高聲喊“穆鏡心”這三個字。
此前長安在客棧聽到穆鏡心的名字有那樣大的反應,也是因為這個。
長安上輩子沒見過穆鏡心,但長安知道,缪鏡心上輩子是容淵身邊得力的人。所以倒推過來,缪心如今面臨的困境,在将來一定會有辦法能解決。
“是我的預感。”
長安苦思冥想終于編出了個像樣的理由,生怕缪心不信,挺起胸脯保證說:“但是我的預感一直都很準的!阿菟也知道。”
缪心褐金色的眼珠直視長安,長安被看得越來越心虛,忍不住小聲問:“師傅,您怎麼了?”